的佳話。自然,也有些嗤笑沈家三小姐腦袋挨門擠了的,斷其日後必是受不了周家的苦,要哀哀怨怨回孃家的。要等周秀才考上進士,得個一官半職,還得有些時候呢。
鐮刀灣的人對這事兒最是精心,一星兒的風吹草動也要扒聽出十二分詳情來。又有不少來套近乎的,幫著周大娘張羅周安良這層事情。一時間,蘇家門庭若市。可在旁人嘴裡,那可不說這是蘇家了,都是奔著周家來的。
蘇太公落了身份,周大娘又忙著婚禮諸事,他便是無人問顧了。白日裡出去會棋友,吃喝隨意,偶或牽幾個孩童教些把式與人家。喝著下腿馬步扎穩手打直,不免就想起蘇一小時候。那會兒她身子板小,又無人精心照顧,瘦得像個白麵猴兒,卻楞是把他教的一樣不落全學會了。練把式最是磨人的,她卻沒叫過一聲兒苦。
終歸是自己的親孫女兒,有些日子不見,瞧什麼都能想起她來。又惦念起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腿兒便不聽使喚,就往南大街去。往往都是躲在金銀鋪對面兒的柳樹後偷上幾眼,瞧她甚好,便背手離去,嘴裡伴腳下步子打著哼哼。
這一日是二月十四,密密下了三日的細雨停了下來。氤氳的水汽還未散盡,清早的日頭便是一輪糊得出畫的紅墨團兒。
周家要忙的事還有許多,譬如祭拜禮、安慶禮,還要安床、等著收沈家抬來的嫁妝。安床也是選的二月十四,定的吉時是晌午時分。良辰吉日一到,便在新床上將被褥、床單鋪了,再鋪上龍鳳被,撒花生、紅棗、桂圓、蓮子各式喜果。那抬床的人、鋪床的人以及撒喜果兒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命人”,一點兒馬虎不得。
蘇太公識趣兒,早早起來洗頭擦面兒出了門,不留在家裡礙人手腳。他原也從沒料理過這些事情,幫不上什麼忙。他又是命數極差的,這會兒也老了,總杵在跟前不免叫人不喜。這事兒卻也不是多心,要壓了自個兒不當回事。只周安心那孩子總是有意無意地捎帶兩句,那話裡的意味兒,他還是能品得出來的。
他也是有脾氣的人,心裡頭不免生氣,卻總叫周大娘那句“孩子不懂事兒,太公您別往心裡去”給滅了火氣。他又想,人家喜事當頭,不好去攪和了,泯自個兒的良心,遂都暗暗受下。孩子不懂事是孩子的不是,他若與人家孩子計較個子醜寅卯來,就是他的不是。
出了家門,蘇太公去離鐮刀灣最近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條,飽了去白水河邊兒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練會兒把式,等來了老夥計,柳樹下下棋打發時間。這會兒柳樹抽了嫩芽兒,白橋嵌在密密織織的柳枝兒間,如籠了一層灰青色團霧。
棋下得累了,蘇太公便和幾個老夥計依著河邊兒灰石欄杆坐下,一邊抽旱菸一邊兒閒嘮呱兒。
他解了腰上菸斗,伸手進衣襟摸出紙包的菸草來,一面往煙鍋腦子裡裝菸草一面說:“這會兒就快了,安良一成婚,把正堂還給我,我就立馬去把一一叫回來。讓她在外頭受了那些委屈,我心裡頭也跟著難受。”
旁側的老夥計嘴裡叼著菸斗,使足了勁頭打火鐮兒,一說話煙鍋腦子上下撬動,“就咱們老哥幾個瞧著,倒不是一一受了委屈,受委屈的分明是你。自打一一住到了鋪子裡,誰像她那樣兒關心過你一天兒?你別瞧周家媳婦兒跟你們住了十來年,就是二十三十來年,也不能拿你做爹待。你指望她和她那連韭菜麥苗兒都分不清的兒子,指望不上。”
蘇太公把燒起的艾絨丟進煙鍋腦子裡,使勁兒吸了幾口,“我也瞧出來了,是指望不上。周家媳婦兒還好些,她那兩個孩子著實不成,滿腦子的算盤珠子,什麼都計較得清清楚楚,只管自個兒便利不便利。先頭我還替他們開脫,說他們兩個與我家一一不睦,都是小孩兒間的混鬧。他們從小就被一一打,心裡頭不免生怨,我也怪一一的不是。這些日子瞧下來……”
他說到這住了口,心裡顧念著背地裡說周家是非總歸不好。好歹一院裡處了十來年的,因為人家兒子要成親就給惱了,實為不大度。他手指夾著菸斗往嘴裡擱,抽出青煙來,吐一口繚繞氣。
老夥計也點著了煙鍋腦子裡的菸草,火星兒直跳,說:“你可想好了,打算什麼時候要下來?”
“三日後沈家小姐回門,那一日就叫周家媳婦兒把安良的物件兒都挪出來,再久也不給拖了。”蘇太公砸菸斗嘴兒,“原來想著多給他們住一月也無妨,沒什麼著急不著急的。橫豎住哪裡都是住,我不住正堂也使得。這會兒是不能了,我不能一直叫一一在外頭住著。他們不把我當自己人,怕我這糟老頭子衝撞了他們的喜氣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