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時有些怔怔,身體已快於大腦做出了選擇。他上前幾步,抓住了青衫公子的衣袍:“我跟你學。”
“此後,我便是你的師父。我叫方蹇。”
“方寸之地的方,‘駕蹇驢而無策兮’的‘蹇’。”
他聽不明白。青衫公子耐心地解釋:“方寸之地,蹇驢無策。取一籌莫展、窮途末路之意。”
他依然懵懂。
很多年後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師父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伶。
江南方氏,眼界極高,非根骨上佳的苗子不收。他是師父收的第一個徒弟,卻不想也是最後一個。
他成年後第一次登臺,畫桃花妝,著寬袖長襦,還未啟唇便已豔壓群芳。
一曲《桃花扇》,滿座皆驚豔。
他於後臺休息時,戲班子的管事一臉心事地走了過來,說有大官人要見他。
他正對著鏡子細細卸妝,並不理會這所謂的大官人姓甚名誰。
管事急了,哆哆嗦嗦道:“這位大人可得罪不起啊,您去陪一陪又有什麼損失呢?若被大人看上,此後豈不飛黃騰達?”
他一挑眉,一根簪子便甩到了管事臉上,生生在堆滿肥腸的下巴處劃出了一道紅痕。
“不好意思,手滑了。”他懶懶地覷了管事一眼,猶自卸妝。
管事登時面如土色。
休息室的門再度被推開。師父一身青衫走了進來。
他的眼中瞬間躍上喜色:“師父,你說我今日唱得如何?”
師父似乎有些疲憊,看向他時依舊和顏悅色:“唱得很好。我的一身本事,你已盡數學去。”
他喜形於色,像個得到蜜糖的孩子。
師父微微點了點他的戲服:“把它脫下來給我。”
他雖不明所以,但依然趕緊照辦。
“以後這桃花妝,你再也不要畫了。”師父淡淡地說。
“為何?”他忍不住問。
師父答:“太豔。”
他不解。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江南,生逢亂世,你要懂得藏拙。”
當晚,師父徹夜未歸。
他闖將到管事房中去時,才從管事語無倫次的敘述中拼湊出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所謂的大人,竟是北邊政要秘密請來的日本高官。
他發瘋似地跑遍了整個南京城。
尋了整整兩天一夜才在荒郊別苑尋到了師父的蹤跡。
薄薄的雕花木門,隔了兩重天。
他跪在門外,淚如雨下。
門內,師父的聲音奄奄一息:“江南,你又何苦來。”
他不說話,只拼命地磕頭。額頭瞬間血流如注。
師父長嘆了一口氣,道:“江南,你走吧。不要進來。這是為師的最後一個要求。”
酒巷茶館中,說書先生一拍黃板,嘆道從此以後江南再無第一伶。
臺下有人反駁,胡說,分明前陣子在南京城還見那方氏於鬧市中登臺,一曲《桃花扇》偏偏只截了最後一幕,鏗鏘血淚,字字唱得剜心。那唱功竟比過去還要精湛上幾分。
眾人奇道,有這回事?
那人答,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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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煙花巷。
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落拓男人於馬廄裡枕著稻草睡得正香。
黑夜裡,一道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堪堪停在了男人身邊。
“我聽了你白日裡於集市中唱的那首曲。這是我幾十年來聽過的最好的《哀江南》。”
稻草堆裡的男人依舊保持著睡姿,一動不動。
“我知你痛恨倭人,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如何?”那個聲音透著些微清冷,“只需你坐鎮一方,替我守一封信函,然後把信函交給來尋它的人。你做完這一切後,其餘後續自有其他人來完成。你若答應,這件東西便是你的了。”
說罷,把一個方形的包裹拋到了稻草上。
稻草上的男人動了動,坐起身來。他開啟包裹,不由一愣。
方形紙盒內,赫然是一個帶血的頭顱。亞洲人的面孔,卻顯然不是中國人。
那人死前顯然經歷了極端的痛苦,死不瞑目。
“我把信函交給來尋它的人後,後續會是什麼?”他問。
來人的聲音透著淡淡的笑意:“他們都會死。不過這些人俱死有餘辜,就像他。”那人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