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黃的書卷,挑燈靜讀,就差沒頭懸樑,錐刺股。
春兒大吃一驚,錦繡不是白目,書多得讀,這不稀奇。可稀奇的……稀奇的是,看看她桌上那些眼花繚亂厚厚的一本冊子吧?什麼《論語》,《女論語》,《大學》,《中庸》,《道德經》,《朱子語錄》……甚至《女訓》、《女誡》這類她從前看了就會唾地三尺的那些個亂七八糟書……春兒吃地一驚,這小姐,莫非這回才是真正被什麼鬼俯身了?
第二天早上,春兒藉著和錦繡從孃家帶來的那些下女們閒話聊天之際,說起了這事兒。“你們覺得,這事兒怪不怪?”她問。
當然,錦繡的變化樣子做得這麼明顯,其他的下女,自然也是一個個納悶不解。“我看!八成兒是因為咱們姑爺!”“此話怎講?”春兒又問。然後,其中一個下女便說:“嗨,春兒,我說你怎麼那麼不開竅?自古有云,女為悅己者容!我看小姐,八成是想討咱們這相爺‘歡喜’,投其所好唄!”
春兒嘆了口氣,便不再說什麼。“女為悅己者容……”她感到有些悲哀。想起了張家吳氏。一時心酸難盡。後來,又有丫頭明裡暗裡提醒,說:是不是那次那本穢書事件引起的?那事兒對小姐打擊很大?所以……所以現在咱們的小姐,覺得要洗心革面,改掉從前陋習了!
春兒悲哀之外於是又感到悵然失落。她又想起,這以後的錦繡,要真正變成了和那些名門中的貴女太太一個模子,那麼?……春兒的嘴角撇了撇,心裡無限酸澀失落之意。
大概,她的這小姐再不能和她們這些婢女們說說笑笑,打鬧成一團了……她想。
總之,丫頭春兒為這事兒感到有些憋屈鬱悶。
※
錦繡卻沒春兒這麼憋屈與失落。
她這個人,能屈又能伸。
不就是學“淑女賢婦”嗎?不就是讀幾本死迂儒眼裡甚是喜歡的那些個破書嗎?
她無所謂!
其實,錦繡把那臭呆子迂儒、她的丈夫盧信良整得也蠻悽慘的。這叫凡事都有他的兩面性。有弊就有利,有利就有弊。
一日,那死腐朽盧信良教她手把手寫朱熹的那段名句:“內無妄思,外無妄動。”這句話的意思,翻譯起來就是:內心沒有胡思亂想,形體就不會輕舉妄動。錦繡寫著寫著,就問:“相公,你好像妄動了?”
“唔……”
盧信良正手把手地,把錦繡教得熱血沸騰,兩個人挨著坐,他全身的筋骨舒展又收緊,收緊又伸開。紅燭窗下,他還在講,聲音甚是滔滔不絕:“所以,朱老夫子借用這話告訴世人,這世上,根本沒有思想純潔高尚、而行動胡作非為的人。因此,無論檢查自己或批評別人的錯誤行為,都要注意查詢思想根源的……”如此,大說特說一番。
錦繡倒也安靜,倒也乖巧,是真正地乖巧。
“那麼,相公,你現在思想是純潔的呢?還是不純潔?……”
她就那麼看著他,極其溫良賢淑地。
盧信良大吃一驚。
經此提醒,方看見自己的手,正擱在錦繡的小蠻腰上。想是講得太過專注,一時動容忘了情。倒像故意藉此機會,調戲調戲對方,吃吃對方豆腐似的。如此之類,時有發生。
當然,每到此情,盧信良“嗯咳”一聲,趕緊把手拿開,“夫人,咱們現在該講吓一篇……”面紅耳赤,裝模作態。錦繡笑得,好幾次快要憋不住冒出聲來——然而,大抵是貞靜淑女不是那麼好當,所以,哽在喉管裡的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咕嚕咕嚕往下一按,才生生給憋了回去……
錦繡發現盧信良又在吃那什麼勞什子“清心寡慾冷香丸”時候,那是有一天晚上,錦繡,仍舊在盧信良的“教育陪同”下,學什麼孔子論語。
手搦湘管,一個字一個字,錦繡寫得極其認真。
正寫到孔子的那句:“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錦繡問:“如惡惡臭,如好好色……這話什麼意思?”
盧信良立即解釋著說:“所謂意念誠實,就是說不要自己欺騙自己,象厭惡難聞氣味那樣厭惡邪惡,象喜愛美麗的女子一樣喜愛善良……”
是的,現在的盧信良,不管是對錦繡說話,還是看錦繡的眼神表情,都是融融的專注、寵溺以及溫和耐心的脾氣。
想想啊!把女人教育成這般如此的知書達理,他盧大相爺容易嗎?容易嗎?……一把辛酸淚差點沒流了出來。
最後,依舊眼神寵溺疼愛脾氣溫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