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同時舉杯,正要飲下,一邊的欒凱突然拍膝而起,將旁邊的幾名侍衛嚇了一跳,全都伸手握刀。
“我也要出海!”欒凱抓起酒壺,“跟黃將軍一塊出海,他是野獸,我也是啊,跟隨陛下雖說吃得好、穿得好,可是太沒意思了。”
韓孺子斜睨欒凱,“黃將軍會帶兵打仗,你除了當刺客,還能做什麼?”
欒凱茫然地想了一會,轉頭問黃普公:“我能做什麼?”
黃普公點點頭,“我還真需要這樣一個人,當我的爪牙,海盜不服管的時候,你可以幫我鎮壓一下。”
“殺人嗎?”
“嗯。”
欒凱仰脖喝光剩餘的半壺酒,將壺往地上一扔,“就是這樣!陛下,我沒老婆留下……”左右看了一眼,“王赫對我不錯,陛下有賞賜就給他吧,他要是犯錯,也別殺,等我回來。”
王赫面紅耳赤,當著皇帝的面卻不敢發作,只能怒視欒凱,其他人都憋著笑,連幾名侍衛也不例外。
韓孺子招手讓欒凱坐下,與黃普公飲下杯中之酒,嘆息道:“看來朕留不住人啊。”
“天子志在四方,我等所到之處,即是大楚江山,無論走得多遠,我們都是陛下的臣子。我在海上學過一首曲子,願為陛下獻醜。”
黃普公豪性大發,向一名侍衛道:“麻煩借刀一用,權當樂器。”
侍衛看向王赫,王赫看向皇帝,得到示意之後,侍衛輕輕拔刀,雙手捧著送過去,王赫與一名侍衛上前一步,靠近皇帝。
黃普公橫刀膝上,左手拿起一根筷子,敲打刀身,幾聲之後,居然隱約有一點調子,然後他扯著嗓門唱起來,既不婉轉,也不動聽,不像曲子,更像是站在船頭對著無盡的海洋吶喊。
他用的是東海國方言,韓孺子等人聽不太懂,只明白大概意思,是說一名男子出海闖蕩,記掛著家中的父母與年輕的妻子,海上風大浪大,可是男子的志向更大,定要闖出名堂,帶著滿船的金銀回鄉。
欒凱聽了一會,竟然也拿起筷子,時不時敲擊酒杯,與黃普公的調子相和。
黃普公看他一眼,以示鼓勵。
到了下半闕,曲風一變,低沉而悲傷,男子在海上不幸遇難,同船人將死訊帶給他的家人,稱他是“乘風破浪男兒漢,縱死留魂在海間”。
一曲歌罷,帳中諸人既悲且振,胸中一股熱氣上湧,黃普公長嘆一聲,“我當了十年海盜、十年奴僕,一個極險,一個極穩,不說哪個好哪個壞,可我更適合在海上。陛下大恩大德,黃普公無以為報,只望數年之後,海上諸國不僅知道大楚,更知道我大楚天子的威名。”
黃普公離席,跪地磕頭,欒凱跟著照做。
韓孺子親手扶起兩人,“得君等二人,足以證明大楚未老。”
三人再度坐下喝酒,談天說地,韓孺子也有幾分醉意,命令侍衛們解下腰刀,也來共飲,直到天邊放亮,夜飲才告結束。
韓孺子回到帳中倒頭便睡,張有才等人才起不久,聽說昨晚的事情,都是既意外又擔心,將侍衛們指責個遍,然後給皇帝更衣,讓皇帝睡得舒服一些。
淑妃鄧芸也已起床,看著熟睡中的皇帝,面帶微笑,似乎很欣賞此舉。
“淑妃娘娘,陛下醒來看到您的樣子,更不以為自己昨晚做錯了。”張有才不滿地說,只有他敢對淑妃這樣說話。
鄧芸笑道:“有什麼錯?皇帝也是人,天天緊繃著,誰受得了?再說陛下又不是小孩子,是對是錯自己還不知道?你們出去吧,我服侍陛下。”
張有才等人只得退出,留兩名宮女幫助淑妃。
皇帝喝醉的訊息很快傳開,眾人都是大吃一驚,自從巡狩以來,皇帝每日上午先見隨行官員,再見諸多顧問,從未中斷過,偶有變化,也是皇帝要見某位重要人物,像這樣放縱的行為,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日上三竿,韓孺子終於醒來,一睜眼,看到了跪坐在身邊嫣然而笑的淑妃。
“什麼時候了?”韓孺子一驚,騰地坐起來,只覺得頭昏腦漲。
“快到午時了吧。陛下別急著起身,當心晃到。”淑妃扶住皇帝。
“今天的早朝……”
“大臣可以等,真有大事、要事,張有才會來叫醒陛下的。”
韓孺子長出一口氣,實在不想動,“給朕弄點水。”
“是,陛下。”鄧芸親自下床去斟茶,又叫宮女去端來早就準備好的醒酒湯。
韓孺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