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晰再次長嘆,韓孺子召見他卻不是為了一塊發感慨。
瞿子晰曾在洛陽監管流民安置,名義上是醜王的頂頭上司,雖然沒查出多少漏洞,但是以他的位置,居然沒有一點受賄的證據,也算是奇事一件。
韓孺子路過洛陽的時候,特意詢問過王堅火對瞿子晰的印象,醜王評價道:“如草民等,常在泥潭中討生活,陛下想從潭中尋找一物、抓捕一人,草民足以勝任,但草民離不開那座泥潭,或早或晚,還要回到泥潭中。至如瞿先生,一生遠離泥潭,一塵不染,被迫進入也摸不清門道,無益於陛下。可陛下若想徹底剷除這座泥潭,則非瞿先生莫屬。”
韓孺子牢牢記得這番話,他一開始並不急著剷除泥潭,與趙若素談過之後,他更不急了,因此將瞿子晰留在國子監,與朝廷保持一定距離。
最近的一些事情讓他改變了主意。
韓稠越來越張狂,不僅暗中支援討債商人,還與雲夢澤的刺客不清不楚,他這麼大膽,必然得到了朝中某些大臣的支援,韓孺子不能對這樣的挑戰視而不見,覺得是時候請出瞿子晰了。
“如果由瞿先生擔任監察之官,會如何對付朝中亂相?”
左右兩位御史的職位空缺已有數月,職權重要的御史臺一直由宰相申明志兼管,在此之前,御史通常在六部尚書中選任,品級雖未提高,實際地位卻高出一截,而且有機會競爭宰相之位。
瞿子晰眼下只是一名國子監祭酒,直接升任御史,屬於極其罕見的特例,瞿子晰卻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更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喜悅,他很清楚,這不是獎賞,而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思忖良久,他說:“陛下若求一時之良策妙計,臣現在想不出來,以後怕是也沒有,臣不管擔任何職,唯行正、言正、心正而已,不阿私,不附權,不結黨,再無其它。”
這不是韓孺子最為期望的回答,但是能做到這幾點,瞿子晰就已是古往今來難得的賢臣。
“好。”韓孺子勉勵了幾句,沒有給予具體的承諾,派太監送走了瞿子晰,然後召來趙若素。
韓孺子直接說道:“朕有意任命國子監瞿子晰為左察御史,專管京官,吏部尚書馮舉為右巡御史,掌管外埠,待卓如鶴回京之後接任吏部,你給朕擬一個方案,讓朝廷能夠順利接受這樣的安排,朕不想與大臣們發生衝突。”
韓孺子沒有全盤接受趙若素的建議,但是仍需要他的經驗,以減少君臣之間的矛盾。
趙若素不是那種固執己見的人,發現皇帝心意已決,他再不進言,而是認真地考慮了一會,說:“馮尚書接任右巡御史,沒有問題,按資歷也該論到他了。卓郡守從前在六部輪職,外派數年,也該回來了。吏部乃六部之首,直接升任吏部尚書,算是破格,但是隻要雲夢澤剿匪順利,論功行賞,問題也不大。只有瞿祭酒比較麻煩。”
“所以朕需要你想個主意。御史之職至關重要,馮舉接任其一,算是朕的讓步,另一位御史只能是瞿先生。”韓孺子不給趙若素勸說的機會。
趙若素又想了一會,“陛下是要立刻任命嗎?”
“可以等一段時間,最多一個月。”
“一個月有點少,如果是三個月,事情會更順利一些。”
“先說說你的主意吧。”
“以瞿祭酒的資歷與官階,直升御史臺,必然遭到大量反對。”
“朕被困晉城之時,瞿先生帶領眾弟子由洛陽奔赴險地,直入匈奴大營,不卑不亢,其功甚大,不可以破格嗎?”
“當然可以,不過論功行賞已經結束,陛下這時候單獨重賞一人,只怕難服眾心。微臣倒有一個主意,可以讓瞿祭酒不費吹灰之力再立一功,進入御史臺也將順理成章。”
“嗯。”
“瞿祭酒現在國子監任職,而且是天下知名的大儒,陛下何不任命他為帝師?講學數月之後,陛下若有所得,自當獎賞師者,多重都不為過。”
韓孺子點頭,覺得這個主意非常不錯,“此前的皇帝有過這樣的做法?”
“這可以算得上是慣例,此前通常是太子之師獲重賞,陛下稍晚一些,但是無傷大雅。”
韓孺子笑了,“好,就這樣,卓如鶴先不著急,任命瞿先生為帝師、馮舉為右巡御史之事,要儘快著手,你替朕擬一份旨意,明後天不行,過兩天朕要在勤政殿上提出來。”
趙若素躬身行禮,口稱遵旨,卻沒有像平常一樣告退。
“你還有事?”韓孺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