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半個師父。
即便如此,刑吏之間的單獨宴請還是比較罕見的,正常的做法是請一大群同僚,以某人為主客,金純忠卻只請連丹臣一人。
連丹臣為人謹慎,答應得有些勉強。
酒館是一座四合院,金純忠單獨要了一間房,酒菜擺上,兩人推杯換盞,漸漸熟絡起來,說了一些閒話,金純忠稱讚連丹臣經驗豐富、手段高明,連丹臣羨慕金純忠少年有為,又是外戚,今後前途無量。
金貴妃留居塞外在官場中是一項禁忌話題,連丹臣就算醉得不省人事,也不敢提及。
金純忠覺得差不多了,先敬一杯酒,問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還請連大人解惑。”
“不敢,只要是我知道的,絕無隱瞞,請說。”在皇帝親派的使者面前,連丹臣比較客氣。
“牢中的犯人大都被證明與刺客沒有直接關係,為何不能釋放?陛下不是降旨說過不可株連無辜嗎?”
新來的刑吏居然為這種事疑惑,連丹臣微微一笑,放下酒杯,想了想,反問道:“怎樣算是‘無辜’?”
金純忠一愣,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連丹臣舉例道:“就說這一批犯人吧,說他們無辜,都與刺客有些聯絡,說他們有罪,這些聯絡又都很勉強。比如有些人認識刺客,住在同一院中,曾經覺得刺客行為古怪,但是沒有報官,算不算無辜?還有人向刺客賣過米麵油肉,拿過刺客的錢,算不算無辜?”
“應該算吧。”金純忠不太肯定。
“可是賣給刺客的米麵當中藏著兵器、身為鄰居卻為刺客打探訊息呢?”
“兵器是米麵鋪老闆放進去的?鄰居提供的訊息與刺駕相關?”
連丹臣笑了笑,“犯人都說不是,可你能相信嗎?京兆尹大人相信嗎?刑部相信嗎?再往上能相信嗎?咱們看到的是活生生的犯人,往往從神情、從哭喊聲、從其親友的表現上判斷此人是否可信,可供狀上只有文字,沒有這些能夠取信於人的細節,大人們的感受跟咱們是不一樣的。”
金純忠一下子明白了許多事情,又敬一杯,“若非連大人指教,小子何時醒悟?”
連丹臣接受這杯酒,喝下之後感慨道:“刑吏之難,不在查案、不在審訊,而在劃線,或失之於寬容,漏掉奸人,無法應對上司,或失之於嚴厲,不免殃及無辜。至於此案,問題就在於遲遲不能劃線,所以牢裡的犯人不能釋放。”
“主犯皆已落網,為何還不能劃線?”
連丹臣在自己與金純忠之間來回指了兩下,“你我有劃線的手段,但是沒有劃線的權力,京兆尹大人在等刑部的命令,刑部在等宰相的說法,宰相……”
連丹臣又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金純忠道:“宰相在揣摩陛下的心意。”
連丹臣點頭,“案子一旦涉及到朝中大臣,最為難辦,韓稠被抓,可他背後還有沒有大臣支援?有多少?都是誰?”
金純忠能夠越過層層官員直接晉見皇帝,沉吟片刻,說道:“據我所知,也只是猜測啊,陛下不想讓事情鬧大。”
連丹臣若有所思,抓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才發現裡面沒酒,金純忠馬上替他斟上,兩人為此客氣了一會,連丹臣放下杯子,“如此說來,問題出在宰相那裡,關鍵卻在韓稠身上。”
金純忠在意的是牢中無辜者,結果卻說到了宰相與韓稠,於是拱手道:“原聞其詳。”
連丹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得有點多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雖然不至於胡言亂語,但是有些話也敢說了,“皇帝想除掉一個人,是不是很簡單?”
“當然,皇帝一言九鼎,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只需一句話,就能除掉任何人。”
“嘿,皇帝的簡單,正是朝廷的繁重。皇帝說殺掉張三,朝廷必須領命,可是不能直接就殺人,總得有個罪名,大楚律法裡可沒規定‘皇帝說殺就殺’,朝廷就算這麼做了,皇帝也會不滿,以為朝廷讓自己擔上‘昏君’、‘暴君’之名。”
連丹臣一把抓住金純忠的胳膊,“我當你是知己才說這些話,可沒有別的意思,更無影射之意。”
金純忠笑道:“連大人放心,我不是那種捕風捉影、構陷無辜的人。”
連丹臣點點頭,“眼下的案子麻煩就在這裡,陛下仁慈,不想讓事情鬧大,宰相當然遵旨,必定深挖韓稠,令罪名無懈可擊,可韓稠有罪嗎?”
“當然有罪!”金純忠覺得這是明擺著的事情,“韓稠貪賄無數,富比國庫,又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