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府回函倒快,次日上午就送到了勤政殿,宰相申明志特意挑出來呈送給皇帝,一句話也沒多說。
韓孺子親筆寫下批覆,大意是說如今侯位氾濫,無功者得厚祿,有功者久居於下,令天下英雄寒心,如吳氏二人,附驥之徒,枉稱列侯,於國家無半點益處,朕心甚憂,著令有司儘快削奪其位,自今以後,封侯時務必謹慎,不可再犯類似錯誤。
吳家本來就沒什麼權勢,如今更是丟得乾乾淨淨,沒人肯為他們說話,申明志接到回函,看過之後傳給其他聽政大臣,歸入待辦事宜當中。
一切平靜,勤政殿內沒有半句爭論。
韓孺子知道,申明志等人已經領會了他的意圖。
君臣本應同心同德,卻只能以委婉隱諱的手段交流,韓孺子既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理所應當,君臣同中有異,只是這同異之間的平衡極難把握,連楊奉也說不清,只能推薦他人代勞。
韓孺子對趙若素寄予厚望,至於官職,早晚還能再升上來。
這天下午,來倦侯府送奏章的是另一位中書舍人,同樣的小心謹慎,放下奏章,躬身退出,韓孺子沒表露出任何異常。
可是接下來他連等了幾天,趙若素就跟失蹤了一樣,人影全無,訊息也沒有,皇帝有權過問一切官吏的調動,但韓孺子忍住了,不想讓大臣察覺到他的急迫與重視。
禮部尚書元九鼎已經出去前往東海國查驗真相,韓孺子派了兩名太監同行,一個是張有才,皇帝最信任的身邊之人,另一個是獲赦不久的景耀,皇帝要試試他收集情報的能力還剩下多少。
慈寧太后對小時候的事情只有一個印象,那就是有人叫她“小姐姐”,張有才的職責就是去尋找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這種事情急不得,至少也要二三十天以後才能得到結果,韓孺子安排妥當之後,又開始專心處理雲夢澤與東海的事務。
寒冬將至,這兩邊都沒有新進展,東海仍在造船,雲夢澤據點才建好一處,楊奉倒是招募到不少江湖人,與澤中群匪發生了幾次衝突,但規模太小,楊奉沒有在公文中細說,等崔騰送信回來,或許能說得多一些。
雲夢澤文有卓如鶴、武有邵克儉,還有楊奉暗中掌控,韓孺子不是很擔心,東海那邊卻遲遲沒有大將坐鎮,讓他放心不下。
沿海郡國全都按規定舉薦了數量不等的將領,兵部先進行了一輪篩選,合格者三十幾人,正陸續趕往京城,由皇帝親選。
塞外相對平靜,對鄧粹的偷襲,匈奴派人提出抗議,但沒有發起報復,而是在冬季到來前遠遁,柴悅遣散了多半楚軍,只留少數駐守馬邑城與碎鐵城,他在晉城建立幕府,房大業則被派到遼東,名義上是監督修補舊城,實際上是勘查地勢,準備在明年初夏季節向扶餘國發起一次進攻。
大楚必須懲罰扶餘國,剷除遼東的一個威脅。
扶餘國已經連派數撥使者認罪乞降,朝廷正常接待,只是不准他們見皇帝。
西域那邊的鄧粹與張印訊息最少,他們先要穩定西域諸國,統一力量之後,再去崑崙山以外築城。
大楚就像是一張棋盤,韓孺子則是棋手,手握棋子,東放一枚,西落一子,有的是必爭之地,有的是長久之計,對手不只一位,他卻絲毫不懼,反而為之興奮。
內憂外患當然不是好事,韓孺子卻迷上了排憂解難的過程,比任何時候都能深切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皇權,朝廷雖然運轉緩慢,但是隻要操作得當,皇帝的意志與命令總能在千里之外得到執行。
天下四方,到處都有人為皇帝效力,韓孺子只恨一點,訊息來得太慢,常常需要十天半月才能送到他的書桌上,再回信時,那邊的事情已經結束,不需要皇帝出主意了。
這也是韓孺子願意與宰相、與朝廷官員和解的重要原因之一,離得越遠,權力越走樣,必須藉助大臣們多年傳承下來的規矩與慣例,才能保證皇權不會被遺忘。
整整十天之後,趙若素那邊還是沒有動靜,一件早就被皇帝遺忘的事情卻發生了意外。
意外訊息是金純忠帶來的。
金純忠不願當匈奴人,寧願無官無爵,也要跟著皇帝一塊回京,因為沒在大楚這邊立過功勞,所以被安排在倦侯府中,與晁鯨等人一塊待命。
韓孺子不急著任用此人,金純忠也不覺得委屈,老老實實地留在府中等待機會,但他每隔幾天總能見一次皇帝,算是一種特權。
金純忠一般時候沒什麼事,如果皇帝太忙,他甚至不說話,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