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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有嗎?”
“還有,要等三年之後才能說。”
韓孺子大笑,一見面他就下令,不準趙若素再提皇帝身邊人的事情,至少要等三年,毫無疑問,眾人眼中的皇帝寵幸近臣,已有昏君徵兆。
“朕明白你的意思,皇帝一人能力有限,必須透過群臣,才能讓萬民‘看’到朕,君臣若是離心離德,眾人眼中的皇帝就會走樣,對不對?”
趙若素再次起身拱手,“陛下睿智,一點就透。”
這可不是“一點就透”,韓孺子輕嘆一聲,“該由群臣靠近皇帝,還是該由皇帝理解群臣?”
趙若素又要起身,皇帝示意他坐在凳子上回答即可。
“比如牧羊放牛,前方即是沼澤陷阱,是該由牛羊做出決定,還是放牧者?”
這既是吹捧,也是指責,韓孺子竟然無言以對,過了一會才說:“如果放牧者對這群牛羊不是很滿意,打算另換一批呢?”
“陛下擁有天下最大的一群牛羊,再無放牧者可與陛下交換,因此不可換,只可以新代舊。”
“怎麼個以新代舊法?”
“辦法就在朝廷的規矩之中,有科舉,可以招攬天下俊傑,有升遷貶黜,可以憑此選賢任能、逐退平庸之輩。”
“科舉三年一次,升遷貶黜也有定規,少則一年,多則三五年,朕有些等不得。”
“陛下針對四大患選將定策時,不急不躁,即使只是剿匪,也以年計時,何以到了朝廷,卻如此心急呢?”
皇帝不語,趙若素繼續道:“陛下重返帝位之時,未得大臣支援,因此耿耿於懷?”
韓孺子看向趙若素,在這個人面前隱藏心事幾乎不可能,他不僅猜得準,而且口無忌憚,什麼都敢說。
韓孺子開始覺得自己請來的不是“神”,而是隻“妖魔”,卻是隻大有用處的妖魔。
“朕耿耿於懷——是因為群臣眼睜睜看著大楚陷於癱瘓,他們不支援我,也沒支援任何人,看樣子,就算帝位上擺一尊木偶,他們也會照拜不誤,或許這就是他們的目的,木偶倒是很符合你們所期望的皇帝:高高在上,不參與爭執,讓朝廷自己運轉。”
趙若素還是站了起來,拱手之後坐下,“敢於參與帝位之爭的朝廷不是沒有過,全都記在史書裡,陛下常看,可覺得喜歡?”
韓孺子當然不會喜歡,那樣的朝廷最後都會變成權臣當道,甚至迫使皇帝禪位,“皇帝註定是孤家寡人嗎?”
“並無‘註定’之說,一切決定終歸要由皇帝做出,後世評介本朝,先看皇帝,再看群臣:陛下能運轉群臣,方能運轉萬民,能運轉萬民,方能運轉天下,大楚為富饒之地,人豐物茂,能執此利器者,無往而不勝。有天下為伴,何來的‘孤家寡人’?”
趙若素沒能真正理解“孤家寡人”的意思,韓孺子笑了笑,也不打算解釋,那是他對祖父武帝的記憶,留在自己心中就夠了。
“朕若重整朝廷,你預計多久能初見成效?”
“明春即是大考之年,陛下若能抓住機會,大考之後就能攪動朝廷,此後步步為營,三年可有小成,十年方有大成。”
“比朕的滅匈奴之計還要長遠。”在韓孺子的計劃中,三五年之內,雲夢澤、東海群盜即已剿滅,如果能夠連年豐收,大楚實力也能恢復一部分,可以考慮向匈奴開戰了。
“唯其長遠,可得穩定,不會影響到陛下的除患之計。”
“朝中大臣不會反對?”
“陛下按規矩改變朝廷,有人反對,自然有人支援,只要不是太急,小小波折無礙陛下大計。”
“嗯,讓朕好好想想。”
趙若素勸皇帝不急,他自己更不急,識趣地告退,請皇帝儘早休息。
韓孺子睡不著,趙若素的話雖然生硬,但是的確說中了一些關鍵,皇帝的形象並不是他怎麼做外人就怎麼看,事實上,外人看不到皇帝,只能猜測,而這一猜,就惹出諸多事端。
趙若素根本沒有提起吳家,韓孺子卻已明白,在京兆尹眼裡,奪爵即是皇帝要報復吳家的訊號,所以派人包圍吳家,寧可做過頭,也不能讓“殘暴”的皇帝心生不滿。
回想勤政殿裡的宰相等人,他們的確有點害怕皇帝,只是掩飾得很好,韓孺子在倦侯府裡感受不到這一點,圍在他身邊的都是親近之臣,沒有具體官職,用不著負責,敢說話,也敢亂說話,在這種氛圍中,韓孺子還以為自己威嚴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