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存著逗弄他的心思,可說著說著就露出了真心話。剎不住,也找補不回來。
顧承聽著,胸膛裡一陣痛,一陣熱。心智恍惚間,很想告訴她,外頭的天地沒有想象中那麼好,木樨頭油比桂花頭油價兒高,尋常人也吃不起鰣魚這樣的稀罕物。
由奢入儉難,她是千金小姐的身子,就該有個千金小姐的歸宿,至起碼不能太差。
可這話他按下了,不說也罷。他只是陪她走上一段路的人,關於這段路,他承諾過,一定會將她照顧好,僅此而已。
徐氏雖病著,操辦起兒子的事卻毫不含糊。半個月功夫,已選定了一位兒媳,五城兵馬司副指揮家的獨女,姓方,閨名巧珍。
門楣不算高,純粹是衝著姑娘本人去的,遠親近鄰一圈打聽下來,沒人不誇方姑娘長得好,性情好,人如其名,心巧手巧如珍似寶。
沈寰在徐氏跟前坐著說話,淡淡聽著,如今徐氏已把她當成自己閨女一樣看待,凡事不瞞她。
說完方家女孩,沈寰已撥完一整盤東山枇杷,捧到徐氏面前,笑盈盈起身,回西屋去了。
翌日雲淡風輕,沈寰撂下句,去給太太取藥,一襲水色涼衫,頭戴黑色飄巾,仍做男兒扮相,出門而去。
街面上的事不難打聽,五城兵馬司副指揮宅門坐落於哪條巷子,更不難打聽。
不大的院子,一乘小轎停在正門,方家小姐背影纖長苗條,嫋嫋婷婷。沈寰在心裡讚了一聲好,穩著步子跟隨其後。
方巧珍是去胭脂鋪子,小戶人家不算講究,姑娘日常用的水米分胭脂不交婆子小廝採買,這在以前沈家門裡是決計不會發生的。
不過那時候,沈寰自己並沒少到處溜達,扮作個小子模樣,去哪裡也都方便。
站在街對面看著,方巧珍的側臉清秀溫婉,肌膚米分嫩像是芙蓉軟玉。沈寰看了一刻,從腰間取下摺扇,唇邊含著一抹淺笑,緩步進了店鋪。
方巧珍正和丫頭一道挑揀胭脂,不防一隻皓白瑩潤的手伸過來,掌心攤著一盒玫瑰色軟膏,“小姐生得這般好顏色,就該用這一支膏子,才更襯你。”
聲音刻意低沉,如緩緩流淌的清泉,方巧珍主僕抬頭一看,好一個眉眼含笑,精緻俊美的少年!
方巧珍臉上倏地一紅,含笑垂眸,“多謝,這位小公子有心了。”
“公子便是公子,”沈寰挑眉,“何用加個小字?”
方巧珍一愣,身旁丫頭忙道,“我們姑娘沒說錯嘛,你看著才多大啊?撐死也就十五罷……”話沒說完,方巧珍已使了個眼色,丫頭住了口。
沈寰朗聲笑起來,“那又如何?要在下稱呼小姐一聲姐姐麼?也無不可,那麼姐姐是否中意,在下為你選的玫瑰膏?”
方巧珍還沒答話,店家插嘴道,“公子真好眼力,您挑的這一款,是小店最好的玫瑰膏,自然價錢也是最貴的……”
“無妨。”沈寰揚手笑道,“美人就該用最好最貴的胭脂,這錢我出了。”
方巧珍輕蹙眉尖,回首低聲對丫頭道,“咱們走罷。”
才要邁步,一柄摺扇橫亙在身前,沈寰輕輕搖首,“才說送姐姐東西,怎麼就要走?姐姐家住哪裡,不如讓在下相送一程,也好略盡一點心意。”
丫頭忍不住嗤道,“哪裡來的輕浮浪子,我家姑娘府上豈是隨意能去的,還不快閃開些。”
“哎呀,不能去麼?”沈寰一臉調笑,“那我要如何登門提親,如何向貴府長者求娶姐姐?”
丫頭柳眉倒豎,啐了一聲,“登徒子,滿嘴胡沁!我家姑娘是許了人家的,你再胡鬧,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方巧珍不言聲,偷眼看著沈寰,臉上早已緋紅一片。
那是良家女子偶得愛慕之後的竊喜,倒也並非是對沈寰一見傾心。
沈寰心下冷笑,口中輕薄,“哪戶人家這麼好運,能求得姐姐這般人才。不過說起來,在下才貌倒也堪配小姐,不如小姐推了那門親事,改和在下結成百年之好,如何?”
說話間,她的扇子就要抵上方巧珍的臉,方巧珍連連後退數步,聲音細若蚊鳴,“你做什麼?快別這樣……”
“豈有此理,朗朗乾坤,竟然有這般不講道理的人!”丫頭憤而撥開扇子,怒目相向,“你去打聽打聽,我家老爺是五城兵馬司副指揮,這會子我嚷嚷一句,管教人立時將你拿下,送到衙門口先打你一頓嘴巴!”
沈寰笑得更為肆意,“五城兵馬司麼?李指揮這陣子捕盜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