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他行了一禮,“打今兒起,我就叫你一聲三哥了。我知道你誠心待我好,那麼一事不煩二主,請三哥幫我打聽著,我父親,還有哥哥們,如今是什麼境況。案子審到什麼地步,他們是生是死,我都不忌諱知道。”
她臉上的神氣像廟裡菩薩一樣端莊,顧承連忙正色應道,“我一定盡力。”
雖說北鎮撫司裡,各人分管一攤,但打聽起事兒來,也不那麼困難。新年還沒到,旨意已降下,沈家三子發配西北充軍,等不及開春,臘月裡便要押送啟程。
顧承聽了這個訊息,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至少命是保住了,以後的事就全憑造化了。他應允過沈寰,也覺得不能有所隱瞞,自己先冷靜了情緒,之後一五一十的說給她聽。
沈寰只是喃喃自語,“西北……”想了好久,才問,“西北大了,到底是哪兒?”
顧承想了想,“好像是甘州。”
沈寰點點頭,“聽說那兒很冷,我三哥是頂怕冷的。”
“能活著就好,也許將來還有相見的機會。”顧承嘴上這樣說,心跳卻如擂鼓,這分明是不負責任的誆騙,萬里關山,要她一個女孩如何飛渡?
沈寰忽然乖巧的笑了笑,好像是將他的話聽了進去,“我爹呢?朝廷還要拖著不決案?”
顧承照實回答,“年前不會有訊息了,皇上近來好像沒心思理會這事。”
沈寰笑了,“是皇上沒心思,還是司禮監常千歲沒心思?這是他一年最忙的時節,忙著收禮,忙著清點京裡和外埠官員,誰該升遷,誰該下獄。”
她是官宦世家薰陶出來的,年紀不大,卻是有些見識耳聞。顧承嘆了嘆,“先別想了,安心過完年,我相信你父親,你母親在天之靈,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沈寰有些失神,搖著頭,“那批軍餉一共十五萬,不是父親貪墨的,是為邊關的將士向朝廷要的。那麼多人,缺衣少穿,過冬的衣裳都極寒酸,父親是看不過眼,對待同袍不該這樣。他為朝廷守登萊,練水軍,平倭寇;又轉戰遼東,戎馬半生。他或許有別的錯處,但不該是為這個,他們不該用這件事要他的命。”
也許沒什麼應該或不應該,一個藉口,成全的是一個朋黨,排除異己,安置親信。顧承覺得沈寰不會不懂,只是不能接受。
這個理由不牽扯自己,彷彿就是天經地義,人群的麻木和群體的為惡,大概不外如此。
顧承緘口不言,因為沒法再勸。
沈寰漸漸回覆了神氣,瞳仁好似溼潤的墨滴,“我爹常說,他最好的歸宿,是戰死在沙場上。”
☆、第7章 手刃
北方規矩,出了正月十五,年就算過完了。
沈寰穿著一身孝,臉上帶不出什麼喜色,可顧家沒人和她認真較這個理兒,只有覺得她孑然一人,身世飄萍,實在堪憐。
早起顧承進了北鎮撫司衙署,聽人聊起一樁年裡發生的慘禍。前任兵部尚書沈徽死在了獄中,不是受刑不過,也不算是瘐死,竟是被凍死的。再一打聽才知道,說是當值獄卒吃酒,不知是好心還是沈徽索要,給了他一壺,他喝得酩酊,倒在了地上。獄卒以為他沒了氣,將他拖到積雪裡埋了起來,一個晚上過去,人是真的沒了氣兒,第二天再看時,身子都僵了。
沈徽遲早要死,所以上頭沒深究,論起來一個獄卒敢仗著酒膽做這樣的事,也不像是那麼簡單,反正顧承是不信的。案子審到現在,仍有多處不清不楚,興許就是司禮監授意,才會以不明不白的方式,結果了這個人。
可他該如何跟沈寰交代,心裡全然沒了底。那天聽了她的話,他就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英雄,英雄以這樣荒謬的方式死去,讓他覺得,他所處的朝堂和時代,也都是極為荒謬的存在。
天兒好的時候,沈寰也會在院子裡走動走動,捎帶手幫著含香,給徐氏煎煮湯藥。廚房是祝媽媽的天下,除卻煎藥,平日她不喜歡旁人踏足。
今日祝媽媽出了趟遠門,跑到隔了五條街遠的地方,只為買兩捆新下的冬筍,是早起顧承唸叨了一句,她聽見了。她沒聽見的,是昨兒晚上,沈寰和顧承聊起春筍做的醃篤鮮。從前沈家的廚子是南邊人,沈寰從小吃慣了吳中味道。
祝媽回來,像是受了老大驚嚇,按著胸脯抱怨,“現今的人真不講究,青天白日,又才過了年,穿街過市拉人出城掩埋。哎,出行不利,真是晦氣。”
沈寰淡笑,“您先坐著歇會兒,喘口氣兒,一會給菩薩上柱香,全當什麼都沒看見。”
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