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真假的微光孤影。
片刻的出神,綠萼的話便被吹散在風裡。眼中一熱,都再也回不來了。
忽聽西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昨夜信王之事,眾人至今心有餘悸。綠萼回頭與小錢相視一眼,頓時變了顏色。我笑道:“這裡是驛站,有人趕路投站也甚是平常。”
馬蹄聲越來越近,有人喊道:“前面是朱君侯的船麼?”
小錢冷冷道:“是信王府的李威。這聲音奴婢一輩子都認得。君侯要答他麼?”
我搖頭道:“回船上歇息吧。”於是領了眾人往水邊走。銀杏聽見呼聲連忙上了岸,劉鉅也鑽出船艙,一躍上岸。
不待我回到驛站,李威便追了上來。他下了馬,朗聲道:“小人信王府李威,拜見君侯。”
我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道:“何事?”
李威一擺手,命隨從退後,這才躬身道:“我們王爺天黑前才得知君侯往青州去了,特命小人快馬前來追趕。王爺一會兒就到,還請君侯稍待片刻再起程。”
我見他還算恭敬,語氣稍稍緩和:“不知殿下有何見教?”
李威道:“回君侯的話,小人只管傳話,主人的意圖,不敢擅度。”於是我不再言語,只往船艙中坐著。劉鉅和銀杏也都回到了船上。船艙中還留著汴城的氣息,曖昧又渾濁,用來等待高暘最合宜不過。黑沉沉的河水收斂了天地間所有的光明與輕靈,連時光也變得黏滯了。
銀杏挨著我坐下,口氣幽冷而嚮往:“信王又來尋姑娘了呢。”
我轉頭見她落寞的神色,不過是一些愛而不得的小小惆悵,也不知是誰該向往誰。遂微笑道:“我倒是羨慕你呢。”銀杏頓覺失言,不覺紅了臉。
不多時,便聽得岸上眾人紛紛向高暘行禮的聲音。我整一整衣衫,上岸迎接,卻見高暘已經在碼頭上等我了。我與他俱是一身重練白衣,我在船上,他在岸上。船身一晃,他向我伸出了右手。彷彿還是我初入宮的那個新年,在熙平長公主府門前下車,眾目睽睽之下,他伸出右手接我下車。
四目相對之間,一絲難得的平靜和坦然像靜夜石縫中艱難盛放的曇花。我竟不由自主地扶著他的手上了岸。
禮畢,我問道:“殿下國事繁忙,若有差遣,只管傳命便是,何必親自出城?”
高暘側頭看了看我的傷處,伸手欲揭去我覆面的輕紗:“你的傷……”
我退步側身:“皮外傷而已,謝殿下關心。”說罷又行禮,“還未謝過殿下救命之恩。”
高暘順勢將右手一抬,示意我起身,歉然道:“我本以為有李威在,兇手當毫無
機會才是,不想你仍是受傷了。”這歉意似乎並不只是因為我受傷了,更是因為我的傷彷彿宣告了我並沒有告發朱雲。
我虛撫著傷處,微微嘆息:“暗殺防不勝防,這如何能怨李威?倒要多謝他及時捉拿了兇手。”
高暘道:“今日為何不讓女醫為你瞧一瞧傷口?若落下疤痕就不好了。”
我淡淡一笑:“我怕她們又要動針線,我怕疼。”
高暘頓時嗤的一笑。他負手向著河心,留給我一個充滿嘲諷意味的幽藍背影:“你怕疼?”河風蕩起雪白的衣袂,靜靜擦拭著滿河的暗沉,“今日親手殺人的滋味如何?”
雖然喂小東子毒酒是救他脫離苦海,然而我畢竟親手奪去了一個人的性命。我本以為自己會惶恐不安,誰知心底竟生出了好些冷酷與驕傲,頗有一些如鷹般“飢則附人,飽便高颺,遇風塵之會,必有陵霄之志”'96'的自由與戾氣了。欲是冷傲,欲要深藏。我淡淡道:“不過爾爾。倒要多謝殿下好好安葬了東公公。”
高暘道:“若不看在你的面上,我定要讓他受盡酷刑。”
或許小東子於他並不重要,或許他本就是一個尊重對手的人。聽聞小東子能安心追隨高曜而去,至少這一刻,我的心中是充滿感激的。“‘人皆是其所事,而非其所不事,猶犬之吠非其主’'97'。多謝殿下。”
高暘轉身笑道:“既如此,作為報答,你願意陪我去一個地方麼?”
我不禁好奇,又有些警覺:“何處?”
高暘袍袖一拂,請我先行:“只有你我二人,不帶隨從。”見我遲疑,又笑道,“是我不帶隨從,你可以帶上火器——”說著望一眼在船頭抱劍而憩的劉鉅,“或者他。”
高暘弒君,都敢於坦然面對我,我為何竟覺可笑的心虛?於是我當先自碼頭走到岸上。高暘命人牽了兩匹馬過來。我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