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死人又不會彈琴,倒不如送去當鋪,還能得兩個錢買塊地。劈了當柴燒,還能混兩頓飽飯。奴婢不等他說完,趕忙走了。”
我感慨道:“師廣日有兩把好琴,當年我在宮裡都見過的。不想他要拿它們來陪葬,他對睿王,當真是一片赤誠。”
銀杏寬慰道:“睿王不問政事,一生淡泊,死卻這般轟轟烈烈。有知己冒死相送,又有名琴相伴,也不枉此生了。”說罷遞了個眼色給綠萼。
綠萼忙以別話岔開:“那師廣日在宮裡服侍那麼久,當年太宗也曾召他撫琴,論理當得了不少賞賜才是。怎麼幾副棺槨就耗盡了家財,那些賣棺材的,只怕歡喜得睡不著覺,心也太黑了些!”
“‘匠人成棺,不憎人死,利之所在……’'122'”心中一動,我停了下來,將‘忘其醜也’吞下腹中。霎時間處死上千人,人人都想討一副棺木來安葬,自然是價高者得。棺木價貴,有何“醜”哉?論起比制棺木的匠人還要“醜”的,比比皆是。我淡淡一笑,“他們好歹還做了棺木安葬了睿王一家,反倒是我,堂堂君侯,倒不如一個伶人。”
綠萼道:“姑娘做的事情還少麼?”說著一撇嘴,憤憤不平起來,“論理人都不在了,奴婢不該多話。實在是他們太——有些蠢了。姑娘這麼辛苦才為邢陸兩家平反,他們倒好,冒冒失失就把大家的性命都送了。”
銀杏道:“當時信王不在城中,神機營又已倒戈,實是機會難得。拼死一搏,倒也算不得蠢。”說罷看著我,“若說有失算之處,便是睿王與杜大人都沒有姑娘那般熟識信王夫婦。”
我失笑。說得這般頭頭是道,倒不如直接說我比睿王與杜嬌膽小。“去問一問杜大人一家葬在何處了,揀個日子去瞧一瞧吧。”
綠萼道:“這個嘛,李威最清楚,姑娘問他便是了。就怕他不肯告訴咱們。”
銀杏搖頭道:“杜嬌已死,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有什麼不能說的。李威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得罪姑娘。”
綠萼道:“那你就去問。”
銀杏道:“今日是不行了,李威一早就被信王妃喚回王府去了,單隻他的兩個下屬在前面守著。”
李威是高暘的心腹,高暘臨行前命他留在我的府中,啟春從未過問。此時將他喚回,定是王府中有要事籌謀。想起啟春幾句笑談便葬送了神機營八百將士的性命,更親自率領弓弩手與刀斧手潛伏在武庫周圍,其心思縝密與手段毒辣,令人不寒而慄。然而她又能容忍易珠的譏諷和采薇的詰責,說她忍辱負重,亦不為過。想到這裡,我不免憂心忡忡:“暫問不到也不要緊,先把祭品備下吧。”
綠萼笑道:“姑娘幾次想進宮,都被李威壞了興致,今日李威不在,姑娘要不要進宮瞧瞧婉太妃?”
想起宮中情勢,我更是頭痛,不覺扶額道:“不必了,高暉被信王撲殺,沈太妃還不知怎麼傷心呢。我去了,也是看幾個女人哭哭啼啼,無趣得很。”
晚膳之前,李威從信王府回來,我問清了杜嬌埋骨的所在,告訴他明日將出城去祭拜。李威一句未勸,只說那裡荒僻,須得他跟著保護才好。我賞了他好酒好肉,感激道:“這是自然。”
天剛亮,我便出城。一路向南,直走了兩個時辰,才到一片野墳地中。這裡葬著無主孤魂與無人收屍的罪人。遠處山勢起伏,綠意蔥蘢,這裡卻長草叢生,少有樹木。筆直的一線陽光落在頭頂,像一把灼熱的刀將人的魂魄劈成兩半,教人苦熱不堪。隆起的墳塋並不多,許多屍體不過是草草掩埋。昨夜下了雨,薄薄一層土石,被水衝了去,殘肢斷臂、腐肉白骨都露了出來。骷髏帶血,屍臭橫溢。鴉鷲下臨,蠅聲如雷。
綠萼一下車,頓時捂著口鼻彎腰欲嘔,小錢也有些承受不住。我與銀杏過去五年常見死屍,倒也慣了,李威更是不在話下。我嘆道:“叫你們不來,你們偏來。你二人就留在這裡,我和銀杏進去便是了。”
綠萼與小錢相視一眼,齊聲道:“奴婢情願跟著姑娘進去,也不要在這裡等著!”
我又好氣又好笑:“那你們可要忍著。”
一行人往墓地深處走,行了數十步,遠遠只見一座亂石壘成的新墳,足有四五尺高,墳前立著木柱。柱下襬開一溜米麵瓜菜,幾隻空陶碗,並一壺酒。李威道:“杜嬌就埋在那裡,一家十幾口人,都在那柱子下面。”說罷咦了一聲,“有人先來了。”
木杆子後果然靠著一人。那人似有些遲鈍,我們離他只有數步之遙,他方才聽見聲音,回身檢視。他一露臉,綠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