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躬身領命。高暘甚是滿意,轉身帶著軍士們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我目送高暘出門,待軍士都走盡了,這才關上大門,一面命人收拾箱籠。李威上前行禮,恭恭敬敬道:“小人去外面候著,君侯有事但請吩咐。”
不等我說話,銀杏冷笑道:“我們姑娘一宿沒閤眼,這會兒要歇息了。”李威愈加恭敬,銀杏卻看也不看他,與綠萼一起,徑直扶著我往後面去了。
但見房中凳倒桌翻,屜子丟了一地。櫃門敞開著,露出一肚子的花花綠綠。我頭痛欲裂,憎惡地將白玉珠脫下,隨手丟在榻上。綠萼依舊用紫檀盒子與鎏金銅盒裝好,掛了一隻小銅鑰,往別處收藏去了。又喚了兩個丫頭進來,七手八腳地收拾臥房。
銀杏重新燃了香,笑道:“姑娘睡一會兒吧。”
這床榻上,也不知道被軍士踩了多少回,偏偏乾淨的帳褥全被翻了出來堆在院中。我愈加頭痛:“我哪裡睡得著。”
銀杏笑道:“幸而姑娘早有準備,咱們又小心,不曾留下半點字據,姑娘也沒有應承那許印山。”銀杏與綠萼雖都含著笑,眼中卻有劫後餘生的後怕。倘若真的被高暘搜檢出什麼,小錢、綠萼與銀杏,必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綠萼道:“信王也是奇怪,從前的事情都放了過去,這一次為什麼不依不饒的?”
銀杏不屑道:“怎麼放了過去?這般搜檢難道只是為了當前的事?現在看來,從前說得好聽,怕是為了讓姑娘不加防備而已。”
綠萼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我笑道:“我即便想應承許印山,也是無能為力。”
銀杏笑道:“有沒有力量是一回事,贊不贊成是另一回事。信王便是得知姑娘不贊成此事,加上又沒搜出什麼來,這才離去。不然,怕是要暴跳如雷了。”
我嘆道:“只可惜了華陽長公主和祁陽長公主,好容易活下來,這會兒卻要跟著睿王一道赴死了。我救不得華陽,鉅兄弟回京來,怕是要怨我。”
銀杏不悅道:“劉鉅若為這件事怨姑娘,就白白跟了姑娘五年了。”
我心煩意亂,也顧不得被褥上的灰,一頭倒了下去:“都下去歇會兒吧。”
第三十七章 騎虎難下
輾轉反側之間,只覺得肩頭被吹得又涼又痛。高臺罡風如劍,下面密密麻麻地豎著刀斧。高暘亦是一身紫色紗衣,坦懷披髮,色若癲狂。他向下一指,許印山被架住雙臂提了上來。未待高暘說話,許印山便張口怒罵。風太猛烈,我聽不見他的罵聲。忽然刀光一閃,許印山的舌頭從口中飛出。他滿口是血,驅使半條舌根,雙唇猶在一張一合。高暘又一指,許印山被斬下四肢,仍是不肯住口。最後一指,許印山的頭顱掉落在地,面朝黃土,瞠目無言。血霧瀰漫,如同妖氛,刀光劍影,似若魔兵。
我被嗆得猛烈咳嗽起來,一睜眼,鼻端一股淡淡的塵土氣息,想是晨間軍士搜檢臥房時留下的。我滿心厭惡,坐起身道:“綠萼,我睡了多久?”
綠萼掀開帳子道:“還不到半個時辰,姑娘再睡一會兒,早膳備好了奴婢再喚姑娘。”
綠萼一夜沒睡,熬得眼圈烏黑,雙眼發紅。我憐惜道:“我也不睡了,這裡也不用你伺候,回房去吧。把李威喚來,我有話問他。”
不一時,李威已在堂下候著了。李威亦是一夜未眠,卻見他雙目精光四射,神色間毫無倦怠之意。赤裸著雙臂,晨光下宛如鐵塔一般。他甚是知趣,隻立在院中等候,並不近前,更不擅自進入正房。於是我在簷下立定,微笑道:“你忙了一夜,竟還不得休息,實在是我照料不周了。”
李威躬身道:“小人奉命護君侯周全,君侯有所差遣,小人定當竭力。”
我笑道:“也沒什麼,就是想問一問你,昨夜我聽到東面有一聲大響,可是武庫爆燃?”
李威笑道:“神機營造反,去武庫偷火器,被王爺引火炸死。”
我不動聲色:“這法子倒乾淨利落。”
李威笑道:“本來王爺與王妃商議著,要在王府圍殲神機營。後來王妃偶然說起當年啟將軍因武庫爆燃而丟官的事,王爺一聽,便將圍殲之處改在了城中的武庫。”
鹹平十三年臘月,高思諺還在北燕盛京城下。城外的武庫被奸細以明火點燃,燒成焦土。啟春的父親當時剛剛升任神機營副都督,因此被陸皇后免官。那夜的煙塵與大火,與昨夜何其相似。偶然說起?卻未見得。我微微冷笑:“那四周住著好些百姓。”
李威從容道:“是,這都是叛軍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