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沉吟:“聖上與你都說了些什麼?”
我笑道:“並沒有什麼,敘舊而已。”
玉樞忙擺了擺手,一時燭影亂晃:“你別多心,我並非存心打探你與聖上之間——”她驀然住口,臉一紅,攥緊了正在縫製的中衣,不知所措起來。
高曜如此厚待於我,父子人倫的揣測與笑談,想必玉樞早有耳聞。我將衣裳緩緩自她手中扯出,摘了針線放在一邊,微微一笑:“小心針紮了手。姐姐想問什麼,何妨問得準確些?”
玉樞見我並無異樣,這才道:“近來我聽說了一件事。回鶻使者來求婚,聖上有意將華陽嫁過去。不知今夜聖上可有提及?你可有什麼可靠的訊息麼?”
我不想她會問起這個,不禁愕然:“姐姐等我到現在,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玉樞道:“你明天一早便要出宮去,也許又是好幾年不回宮來。你既面聖,我自然要問一問。只怕我現在不問,來日便沒有機會了。”
我嘆道:“論理我不該說,不過既然是姐姐問我……不錯,我問過這件事了。”
玉樞又驚喜又不安:“當真麼?聖上當真要讓華陽去和親麼?”
我默默拈起針線,在指尖繞了一圈又一圈。玉樞的神情慢慢冷寂,繼而失望而恐懼,面色在燈光下變得青白:“也是,當年昇平是太皇太后的獨女,不也一樣去和親了麼?聖上和華陽只是隔母的兄妹。論年紀,也只有她最合適。”
我嘆道:“姐姐是在擔心真陽和壽陽麼?”
玉樞深深垂首,疲憊地捂住了雙眼:“沒有父母的孩子,一切都看異母皇兄的旨意,華陽也是可憐人。”
我忙寬慰道:“姐姐也知道華陽長公主已沒了雙親。真陽和壽陽卻有孃親,還有外祖母、舅父和姨娘在,姐姐不必過分憂慮。”
玉樞嘆道:“我在與不在,也無多分別。來日回鶻、吐蕃,西南、河北各部,須和親的也多,聖旨一下,都是為了國家社稷,誰敢違拗呢?”
一味違心地安慰也不是辦法,玉樞既然是太妃,就必得直面母女分離的殘酷未來。“先帝所生的公主不多,也許她們姐妹終究是逃不掉的。”靜夜加深了玉樞的絕望,她幾乎要哭了出來。我心中不忍,忙又轉口道:“只是真陽和壽陽都還小,到了待嫁的年紀,情勢未必如今日這般,說不定在京中尋個世家子弟便嫁了。就算和親,也並不是與朝廷斷絕往來啊。”
玉樞低頭拭去淚意,扁了扁嘴:“你也不必哄我,這麼多年,難道我還看不透麼?出去和親,比潑出去的水還不如。真出了事,誰理她們的死活?昇平便是現成的。”
我忙道:“昇平剛烈,不辱使命,這是她的榮耀。何況,先帝已經接昇平回朝了。”
玉樞蹙眉嫌惡,帕子揚起,飛起一道冷風:“那個樣子,回朝又有何用?”
念及昇平青春正盛,卻斷骨毀容,在古剎中清苦度日,亦不覺悽然。“燕昭必有一戰,昇平自是不能倖免。然而那樣的境遇,不回朝會更加悽慘。”
玉樞一怔,正欲反駁,張一張口,化作幽冷無奈的嘆息:“你的心當真剛硬。”
我忙分辯:“不是我心腸剛硬,而是——”
玉樞道:“我明白,這天下總是需要有人犧牲。可是為何總是我們女人?”
我嘆道:“以當時的情勢,若不和親,邊境的百姓和將士,只會死傷更多。為天下者不顧家,天子更不會‘取輕德而舍重功,畏小忍而忘大孝’'31'。這也是太皇太后儘管千般不願、萬般無奈,仍許昇平大長公主和親的原因。”
玉樞垂首欲深,似對我的“說教”極度不滿。我不禁訕訕:“姐姐何必總將昇平大長公主的事放在心上?不若我說一個前朝和親公主的事與姐姐聽,可好?”
玉樞白了我一眼,沒精打采道:“誰要聽昭君和文成公主的事?”我忙道:“並不是昭君和文成公主。”
玉樞半晌沒應,我又喚了一聲。玉樞拗不過我,這才道:“你說吧。”
我想了想,緩緩道:“我要說的是和親回鶻的太和公主的故事。唐開成末年,回鶻為黠戛斯所攻,部族離散。烏介可汗奉太和公主南來,求助兵糧,收復本國。唐文宗李昂聽從宰相李德裕的建議,借米三萬石,將他們安置在天德軍鎮。誰知回鶻內部宰相相殺,其中一部投去幽州。烏介可汗勢孤缺糧,便突入朔州州界。當時沙陀、退渾兩部保山險,雲州張獻節嬰城自固。回鶻縱掠無度,一時竟無人拒敵。”'32'
玉樞忍不住道:“一邊是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