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更奇:“你猜想?”
小棒子道:“奴婢隨師傅去宮外收書時,若經過城南,師傅總是望著一戶教書匠的院子發呆。這戶人家有一個美貌的娘子,她有一個孩子叫作劉鉅,奴婢也是聽他娘這麼叫他才知道的。師傅從前只是在門外自己瞧著,從未近前。直到去年在掖庭屬受了罪回來,才終於向鄰里打聽了那戶人家的來歷。原來那劉家娘子嫁給這個教書匠以後,才八個月便生下了兒子。自那以後,師傅便再也沒去瞧過,整日只是咳聲嘆氣,借酒澆愁。奴婢在他的遺物中找到這把長命鎖,上面又有那孩子的名字。所以奴婢想,這孩子會不會是師傅入宮之前的遺腹子。師傅入宮了,他娘子方才改嫁。”
怨不得,他突然自盡,是因為尋到了自己的孩兒,是為了不連累他麼?我原本以為,他只是怕慎妃之死牽出皇后的舊恨,怕掖庭屬再次施以酷刑,方才心智潰散的。
其實那一日我去角樓阻止他,也只是出於惻隱之心。內心深處,我並不盼望他活著。認真想來,我只是嫌他尋死的時機太過不好。然而,他在我面前摔成一團沒有生氣的肉泥時,我實在當歡喜才是,我又為何要哭?
我心中一酸,不覺嘆息:“你是想我將這些東西拿出宮去交給劉家娘子麼?”
小棒子道:“大人英明。奴婢不能隨意出宮,這件事情,也只有求大人了。”說罷跪下磕了三個頭。
我忙扶起他:“我一定辦妥,你放心便是。”說罷命芳馨收起漆盒。
小棒子眼圈一紅,又道:“師傅去了的那一日,奴婢看得出,那樓下站的滿滿的人,只有大人是真心著急難受的。”
我清冷一笑,不置可否。就在那一日,我在皇帝的臂彎中,還藉著韓復的死,請求皇帝不要再追查慎妃之事。我難過麼?彷彿是有一些。然而這一句“真心”,終是受之有愧。
第二日,我便命小錢將韓復的遺物送去給劉家娘子,又足足添了一百兩白銀給他。午後,小錢回來稟道:“劉娘子得知韓管事死了,很是傷心。又說那金鎖本是兩人成親時打了留給頭生子的,誰知韓管事忽然犯事,判了斬刑,她才改嫁。那孩子名叫劉鉅,奴婢也見了,今年只十一二歲,卻和奴婢一樣高大了。”
長命鎖上的“鉅”字,是他夫婦二人約定的名字。劉娘子縱然另嫁他人,卻還是為這孩子取名為鉅,可見是沒忘了前夫。我忽然想起母親:“這件事不可向外說。去領賞吧。”
時近年關,聽說梨園正排演一出新戲,叫作《憲英勸弟》。這一日,梨園總管康義全命人請我前去觀摩指點。我好奇道:“你們排了新戲,想是新年用的,這會兒叫我去看,來日便沒有新鮮氣了。”
那小內監笑嘻嘻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本《憲英勸弟》的戲是尋了京中最有名的才子胡不歸新寫的,昨日才排好。康總管說,大人是最知道這些歷史典故的,若有不妥的地方,早些提出來改過。若新年演得好,奴婢們也托賴大人,多得幾個賞錢。梨園上下絕不會忘記大人的恩德。”
我笑道:“這又不通。我聽說胡大才子無所不通,無所不曉。區區幾折戲文,即便是閒來無事的遊戲之作,自也無可挑剔。”
那小內監道:“胡大才子寫的戲文自然是沒話說,可是他不懂內廷的規矩和禁忌。若有一星半點冒犯了兩宮,奴婢們都要腦袋搬家。只求大人去看一看,奴婢們就感恩不盡了。”
芳馨在旁笑道:“姑娘自病了之後,整日便是睡覺,也甚是無趣。既然康總管來請,姑娘又是愛看戲的,何不就去散散心,這病也好得快些。”
我起身笑道:“那便去瞧瞧,更衣。”
上一回來梨園看戲,還是去年夏天的事情。後來去景園住了大半年,回宮之後諸事紛亂,也實在沒有心情特地去梨園看他們排演。今日也算是時機湊巧,況且又是大才子胡不歸寫的新戲,於是打起精神,帶著芳馨和小蓮兒去了梨園。
離梨園的大門還有幾丈,便見康總管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殷勤道了萬安,親自扶過我道:“大人可算來了,奴婢的頸子都望斷了。”
我奇道:“只是看看排演,康總管何必親自來接?”
康總管道:“朱大人難得過來,奴婢自當恭迎。”說罷引我進了梨園。但見前院張燈結綵,眾人穿著戲服,盛妝而列,見了我一齊下拜。我認得為首的是太后最喜歡的一位旦角,叫作梁豔生。此人頗有些傲性,若哪一日嗓音不好,便是兩宮都在,他也不肯唱。小小一次排演,他本無必要前來。
我命他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