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瑞進了永和宮。只見他背後溼了一大片,領口黏膩地掐住他肥胖的頸項,憋得一張臉紅得像蒸熟的螃蟹。他滿頭大汗,喘息不止。我不由大驚:“李大人,何事如此慌亂?事情究竟怎樣了?”
李瑞平息片刻,還不忘端端正正行了個禮,方舉袖拭汗道:“回大人,大人神機妙算,下官已經尋到了此人。只因此人不大出門,下官在家門口候到今天早晨才瞧見,因此才耽擱了。”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李大人辛苦。事情既已辦妥,大人為何如此慌張?”
李瑞道:“下官失儀。只因下官回宮時,聽說喬大人從內宮裡弄了個人出來,也拿著一幅畫逼問。下官覺得蹊蹺,便去獄中看了一眼,此人已被打得不成人形。我多口問了一句,喬大人說,這是奉命行事,旁人不得置喙。下官活了這些年,沒見過這樣慘的事,故此害怕。”
我心頭一沉:“大人可問出此人是誰了麼?”
李瑞道:“是。此人是文瀾閣的執事押班韓復韓公公。”
果然,喬致見我多日沒有動靜,便沉不住氣了。奉命行事,自然是皇后的旨意了,否則他絕不敢越權行事。試探在先,別行在後,終究皇后還是不相信我。
見我沉思,李瑞垂首恭立,不敢出聲。殿中漸漸瀰漫著男子的汗酸味,李瑞的領口已起了一層白霜。日晷的影子一分一分地短了下去,殿中靜得能聽見鳥兒在屋頂樸欏翅膀的聲音。良久,我方道:“我會派人告訴喬大人,請他立刻帶幾個人去捉拿兇手。”
李瑞大驚,正要說話,我忙又道:“大人辛苦了一夜,我絕不叫大人吃虧。大人回屬後,要立刻點起十幾個強壯之人,隨後同去拿人。記著,此人武功甚高,大人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大人若能拿到此人,功勞不小,皇后必定重賞。”
李瑞立刻會意道:“下官領命。”
我揮揮手道:“我也不虛留大人飲茶了,大人快些去吧。”
李瑞退下後,綠萼開了香爐蓋子,灑了好些香料進去,掩鼻道:“人家說胖人就愛出汗,果然沒錯。”
我拂衣起身,淡淡道:“李大人是掖庭屬左丞,正經的朝廷命官,豈是內廷宮女可私下評議的。”
綠萼眉心一動,低頭道:“是。奴婢知錯了。姑娘要派人去掖庭屬傳令麼?”
我笑道:“去把小錢叫來。”
估計時辰快到了,我走進寢殿,對鏡理一理鬢髮,側轉身子仔細檢視衣飾。綠萼和紫菡忙為我整理腰間的配飾和裙角的玉墜子。鏡中的面孔蒼白得近乎陰鬱,如積雲不雨的黃昏。眼中的堅毅和果決如閃電一瞬,照耀周身。嘉秬之案,今日當見分曉。
我接過小丫頭遞上的綠茶,狠狠吞了幾口,方深吸一口氣,轉身道:“綠萼,跟我去掖庭屬。”
時近午時,掖庭屬的人都出宮去拿人了,只有兩個小吏帶著幾個內監在值房裡吃飯。見我來了,都丟下碗箸,忙不迭地出來迎接,神情甚是恭敬。
我微笑道:“喬大人和李大人在麼?”
一個身材瘦小的青衣小吏道:“李大人才剛帶著人出宮了,喬大人在獄中。小人這就去請。”
早料到會如此,他哪裡會聽我的命令,親自帶人去捉拿一個他認為無關緊要的人。何況,他定然還擔心我趁他不在的時候,來獄中查問韓復。我冷冷看他一眼,唇邊帶著一抹最和煦不過的笑容:“不必了,我自己去。”
那小吏笑嘻嘻地道:“啟稟大人,掖庭獄又悶又暗,氣味還不好聞,大人千金之軀不宜去那裡。”
我不理會他,徑直穿過後院,來到一片空曠的場院裡。眾人終是不敢阻攔。
只見場中佇立著六七所低矮的青磚房。其中只有一所磚房略高,有門窗,其餘皆是矮門無窗。那便是掖庭屬的監牢和刑室。近午日光如熾、風動如燔,這些房子陰冷得猶如千年玄冰、亙古不化。
早有小內監先進了刑室,不多時,喬致迎了出來,笑吟吟地請我到正堂說話。我卻一動不動:“本官請喬大人去拿人,喬大人卻在這裡逍遙。不知裡面究竟是誰?這麼要緊?”
喬致見瞞不過,遂恭敬道:“回大人,下官已遣人去捉拿犯人了。下官在掖庭屬等候大人均命,誰知竟遲遲不來。下官恐皇后等得焦急,又恐時日長了,越發不容易查出來。因此才自作主張,拿了文瀾閣的韓復,略作查問。這筆錄供詞,自然是要呈報大人的。還請大人恕罪。”
腳下一小片綠油油的草地上,生了好幾簇稗子草,穗子被風壓彎了頭,點在我的水色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