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三位公主平日與妹妹並不親近,妹妹也不是那等矯情的人,何至於如此傷心?”
我的傷感與頹喪自然不全因為三位公主的死。我長嘆一聲:“圍棋鬥白黑,生死隨機權。”'4'
啟春一怔,隨即大笑。我瞥她一眼:“姐姐笑什麼?”
啟春道:“我當是什麼,原來還是傷春悲秋。你們讀書人就是喜歡這一出。我也有一句話,叫作‘人生三杯酒,流年一局棋’'5'。人人都身不由己,不獨妹妹如此。”說著舉起鐵鉗猛地刺出,只覺一點熱氣在鼻尖縈繞。她左削一下,右劈一下。屋子裡揚起火紅的炭灰,彷彿飄搖的星辰,餘熱如流雲繚繞。她放下火鉗,只是側頭看著我,微微一笑。
我不閃不避:“姐姐是說,做人要像一柄利劍一般勇往無前麼?”
啟春笑道:“雖說世事如棋局,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做棋子的。連棋子都做不好,何談執棋之手?越不甘心做棋子,就越要做一枚好棋子。”說著豎起火鉗,比在鼻尖,揚眸凝視,就像凝視一柄真正的利箭。”人也和劍一般,要做就要做那把最鋒利的。是不是?”
最鋒利的劍,最有用的棋子。那麼,我是誰的劍,又是誰的棋子?
啟春放下火鉗,輕輕一拂衣裙:“妹妹可想通了?”
我站起身來,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妹妹無用,總是為了這些無謂的事情煩惱,每一次都仰賴姐姐開解。姐姐的胸襟見識,勝我百倍。”
啟春扶起我:“我不過是不讀書,直心直肚腸罷了。”
不一時綠萼進來換了炭盆,又奉上茶來。我問道:“啟姐姐從外面進宮,可知如今戰事如何?”
啟春道:“我正要與你說此事。聖朝要在臘月裡結束戰事,火器廠鑄好的最後十五門炮已入武庫,明天就要送往前線。”
我沉吟道:“戰事已近尾聲,陛下還會即刻回宮麼?”
啟春搖頭道:“皇太子暫且無事,想來陛下不會回宮,貴妃也不一定能回來。”
忽想起芳馨曾道:“雖然公主是金枝玉葉,但說到底怎能與皇子相比。”皇太子既然無恙,前方戰事又緊,的確沒有立刻回宮的必要。公主比不得皇子,夭折的公主就更是無關緊要了。
沉默片刻,我才忽然想起,忙又問道:“啟姐姐今日來,究竟有什麼要緊事要說?”
啟春垂頭道:“也不是大事,只是我過了年就十六歲了,家裡就要給我議親事了。”我一怔,在陂澤殿相識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情,原來數年之間,便將各自嫁為人婦了。“令尊大人可看準了麼?不知是誰家公子?”
啟春微微一笑:“爹爹說,讓我自己放開眼光挑。”
我又驚又喜:“當真?果然還是姐姐有福氣。”
啟春搖頭道:“哪裡是我有福,爹爹拗不過我罷了。這就是自幼練過劍術的好處了,爹爹要是不肯,我便離了那個家,再也不回去了!”
我笑道:“姐姐習武,便是為了逃婚麼?”說著細細打量她,但見她眉梢唇角隱有嬌羞之意,不禁好奇,“莫不是姐姐已挑準了。”
啟春也不否認:“有些眉目了。只是人家未必瞧得上我。”
婚姻於錦素是繞頸的鎖鏈,一邊繫著無愛之人,一邊繫著血色皇城,於啟春卻是通向海闊天空的金鑰。前者軟弱而執拗,後者坦然而歡喜。同是富貴,錦素僅此一途,啟春卻是在萬千徑中從容選定。不選女官如是,自選夫婿亦如是。我笑道:“能得姐姐青眼,該燒高香才是。不知此人究竟是誰?”
啟春搖頭道:“我雖有心,只怕爹爹不大喜歡。這會兒還是不說,待事情定下了再告訴你。”
我羨慕道:“只要有心,便大有希望。”
啟春笑道:“妹妹身處高位,希望遠大於我。妹妹要麼不嫁,要嫁就要嫁這天下最英偉的男兒。”
我一笑。果然心中有情,便處處是情。
與啟春談說片刻,不覺已到亥正。啟春正待起身告辭,忽聽東南方向連番巨響,如驚雷滾滾,山崩地陷。我忙開了門,奇道:“臘月裡竟然打雷了?”
但見漆黑天際被火光映得通紅,煙塵如巨龍翻滾。又有兩聲大響襲來,紫菡驚叫一聲捂住了雙耳,芳馨連忙將她抱在懷中。
啟春的面色在絹紅宮燈下仍是無限蒼白,她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抓住我的手。凃了藥的右手經她手心一燙,頓時焦痛起來。我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啟春道:“那是火器廠和武庫。陛下該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