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聞武庫貯藏的炮彈被北燕的奸細點燃,明火層層疊疊擴散開去,引爆了所有的彈藥。武庫和火器廠被炸出一個方圓十丈的大坑來,四周全變焦土,看守武庫的人自是無一生還。最要緊的是,武庫中剛鑄好的十五門炮也被炸得七零八落,炮彈全部化為烏有。皇后聽聞此事,親自出宮檢視。她無暇顧及喪女之痛,臨行前將易芳亭交給了我。
啟春的父親啟爵新近升任神機營副都督,主管火器打造之事。武庫出事,他當夜便被皇后免官。啟春也無心在景園陪伴太后,第二天一早便離開景園。我起了個大早去送她,待趕到時,她卻騎著馬早已去遠了。汴河邊焦黃的枯草承受不住馬蹄的踐踏,灰黃的泥水點點滴滴濺落在潔白的冰面上。啟春似有所感,忽然勒馬回首。棗色驊騮在日光下泛起淡淡一層紫光,風鬃霧鬣,神駿異常。那馬似乎只是原地打了個轉,便又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送過啟春,我去易芳亭關照了一番,便尋了兩個擅長溜冰的內監,帶我去湖面上檢視三位公主的落水之處。回來查問一遍,轉眼天色已暗。晚膳還要再去一趟易芳亭。
綠萼和紫菡一人挽一盞琉璃風燈,左右護持著我。雖然還沒有到晚膳時分,天色卻已墨藍。走兩步,天色便黑幾分。遠遠只見易芳亭燈火通明,一抹頎長的雪白背影站在三位公主的靈床前,顯得格外冷寂孤清。心跳得急了些,氣也短了。也不知是如何進了易芳亭的門,那人聽見我的聲音,緩緩轉過身。
乍見高暘,如在夢中一般。我雙眼一熱,流下淚來。
高暘默默凝視我,從袖中抽出一抹錦帕,抬手為我拭淚。我退了一步,避開錦帕,顫聲道:“世子是幾時來的?”
高暘的臉上看不出悲喜:“父王病了,母親脫不開身,故此先遣我來弔唁。”說罷瞥了一眼我身後的綠萼和紫菡,兩人默默退下,掩上了門。
我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麼。視野中只有他銀色的袍角和灰白的棉靴。相對而立,良久不語。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悲憫、哀痛和憤怒,卻並不似為了三位公主。我嘆道:“這是飛來橫禍,殿下請節哀。”
高暘忽然疾步上前,將我緊緊擁在懷中。他的懷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息,又溫暖又清涼。我合目嘆道:“殿下怎麼了?”
高暘的下頜抵在我的肩頭,一字一頓道:“我殺了喬致。”
我猛地推開他。但見他目光堅定,神色肅然,並不似作偽。“為何?”
高暘道:“因為他對你不敬。”
我蹙眉道:“雖然如此,終究也不曾怎樣。”
高暘道:“此人辭去掖庭右丞之後,便去黃門獄做了獄吏。恰逢徐嘉芑的父親徐魯關在裡面,險些被他折磨死。我知道你疼愛徐嘉芑,所以我殺了他。”
我顫聲道:“殺人干犯王法,殿下就不怕刑司追究麼?”
高暘道:“我將他引到郊外一刀了結,誰也不知道。”
從前他接我出宮時,總是在馬車裡笑吟吟地看著我,談笑間也會問我幾時出宮嫁人。我雖從未應允什麼,心中卻多少存著幾分溫柔與甜蜜。想不到他也會殺人。我搖頭道:“殿下從來不是這樣的人,事情究竟如何?”
高暘道:“你錯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要你知道,你不喜歡的,我都不喜歡。吳省德如此,喬致也是。”
我垂頭道:“知道了。”
高暘道:“還有——我說過要娶你,就一定會做到。你信我。”
我沒有應聲,他也不再言語。三位公主已然小殮,我倆默默轉身,對靈三拜。易芳亭外朔風如刀,室內融融如春。似這樣並肩而立,只怕以後不會再有。
他沒有向我告別,便獨自離開了易芳亭。朔風捲起雪白的裙裾,我在他身後雙淚長流。我知道,他是不會娶我的了。
晚間,芳馨為我掖好被角,放下帷幔,持燈自去外間歇息。微弱的燭光從輕薄的紗帳上掃過,輕飄飄地搜刮去僅有的光明。如同我所有的希望,都熄滅了。眼前是黑漆漆的一團,我睜眼瞪著帳頂,腦中一片茫然。淚水從眼角滑落,沁入鬢髮。
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有人在玉梨苑外叫門,芳馨從床上跳了起來,不滿道:“大冷天深更半夜的,什麼事!”說著披了衣裳趿著鞋子出門去了。接著聽見門外有人輕聲說話,芳馨顯然是受了驚,忽然拔高聲音道:“怎會如此!?”
我坐起身,掀開帷帳,揚聲道:“誰在外面,進來回話!”
芳馨連忙秉燭進屋,燭光隨她的手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