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成面面相覷的光環,如野獸的血盆大口,很快吞噬了美人的裙角。我一抬眼,似笑非笑:“有什麼可高興的?”
芳馨道:“柴氏處死,陸府獲罪,弘陽郡王康復,正式上任鹽鐵副使,出京巡查。樁樁件件都是好事。”
我嗯了一聲,拿起冬日裡夾香煤團的小鐵鉗翻著輕薄如焦枯蝶翼的紙片。芳馨遲疑片刻,道:“姑娘是說畫的事麼?”鐵鉗碰在銅盆邊,噹的一聲脆響,芳馨如聞焦雷,身子一顫。
我不徐不疾道:“美人火器圖,一百兩一幅,這樣好的事情,怎麼我從未聽過?”
芳馨道:“小錢雖說常在宮外廝混,但不是在市井便是在侯府,達官貴人之間的事情,他哪裡會曉得?還請姑娘千萬不要怪罪他。”說罷上前來重新鋪了紙。
我笑道:“小錢常往家去,多少知道京中權貴的喜好。可這件事卻從未聽他提過。”
芳馨道:“這個月姑娘並沒有派小錢出宮,若此事乍然興起,小錢不知道也是常事。”
我蘸了墨,舉起筆虛點著她的鼻尖道:“就當此事是乍然興起。有一百兩銀子一幅的‘贗品’,就有‘真品’。我的畫從未贈出過,這‘真品’從何而來?”芳馨啞然。我接著道,“內宮女官的畫流傳出宮,被外臣競購,這是讓我死無葬身之地。請姑姑務必要查清此事。”
芳馨神色一凜,鄭重拜下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妥。”
數日後,我從粲英宮用了午膳回來,因不見芳馨,便尋了小丫頭來問。小丫頭說,芳馨去了如意館。我暗暗點頭,正要吩咐午歇,卻聽綠萼進來笑道:“姑娘先別忙午睡,昌平郡王府的苗佳人來了。”
我又驚又喜,忙站起身,團扇從裙子上掉落在地也顧不得撿:“苗佳人來了怎麼也不早說?快快請進來。”
綠萼笑吟吟地迎了若蘭進來。但見若蘭一身淡粉色縐紗齊胸襦裙,髮間只點了兩枚用粉晶攢成的小花,笑容恬然寧靜。她左手扶著小丫頭,右手支在腰間,慢慢走到我面前。八個月的身孕,她的肚腹已然甜蜜而驕傲地隆起。她身子一晃,就要行禮,我忙扶住她。她仍屈了屈膝,恭敬道:“妾身昌平郡王府佳人苗氏拜見朱大人。”
我還了禮,笑道:“這麼重的身子,妹妹怎麼進宮來了?”
若蘭道:“若蘭進宮來向太后請安,順道來探望大人。”
我笑道:“王爺去了西北,你一個人在府裡,太后自然掛心,常來請安,也好教她老人家放心。”
若蘭道:“妾身並非獨自一人在王府居住,太后命妾身都在睿平郡王府養胎。”
但見若蘭面如滿月,色若桃花,我欣慰道:“瞧妹妹的氣色,便知王爺和王妃在妹妹身上十分用心。”
若蘭道:“睿王妃事無鉅細,確是十分周到。”
想起出獄後在梨園師廣日處偶遇睿平郡王時他淡淡的叮囑,不由心中一暖,關切道:“睿平郡王與王妃近來好麼?松陽縣主好麼?”
若蘭笨拙地坐下,道:“王爺和王妃相敬如賓,只是還沒有孩子。不過自從信王世子王妃回鄉後,松陽縣主只跟王妃練劍,母女倆倒和睦許多。”我知道松陽縣主並不喜歡父王迎娶繼妃,想來邢茜倩初入府時,縣主頗為不滿。
若蘭說起邢茜倩沒有孩子時,掩不住驕傲與滿足。她的左手扶在肚腹上,露出欣喜而羞澀的笑容:“前幾日王妃還從宮裡請了一位太醫出來,太醫按了脈,說是個男孩呢。”
我笑道:“果真?那恭喜妹妹了!王爺知道了麼?”
若蘭道:“若蘭已捎信去了西北,王爺下個月就能回來了。”
我傾身虛撫著她的肚腹,微笑道:“待妹妹誕下長子,定能封為庶妃或側妃,這孩子說不定還能做郡王世子。妹妹好福氣。”
若蘭一怔,眸光一黯:“王爺遲早會迎娶正妃,到那時,妾身母子又算什麼呢?”我正要寬慰幾句,卻見她澹然一笑,語氣溫柔而飄忽,“若蘭今日的福氣,實是從於姑娘那裡撿來的。其實無論王爺將娶誰,也不能代替於姑娘在王爺心中的分量。”說著輕撫肚腹,“這孩子是若蘭的,也是於姑娘的,若蘭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將他好好生下來。”
若蘭素知我有午歇的習慣,只坐了片刻就回去了。我親自將她送出漱玉齋,回到玉茗堂時,芳馨早已在西廂垂手恭候。
我揉一揉餳澀的雙眼,緩緩道:“姑姑去如意館都打聽到什麼了?”
芳馨道:“奴婢查清楚了。是何管事命畫師臨摹了姑娘的美人火器圖拿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