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黃,已顯出容顏衰敗的徵兆。目光也不再清澈靈動,顧盼之間全是溫涼如玉的驚疑。鏡裡鏡外的燭光像一對明亮的眸子,洞徹我隱秘的欣喜。
我嗤的一笑,起身去外間催促綠萼。
來到定乾宮,只見小簡正在撤膳。見我來了,笑嘻嘻道:“朱大人來得巧,陛下從營中回來,剛剛用過晚膳,正在飲茶,大人快些進去吧。”
御書房中縈繞著一絲清苦的茶香,龍涎香的氣味化在其中,變得溫馨澹然。皇帝正俯身書案,細細瞧著一幅畫。想起前幾日他偶然來漱玉齋看我,我竟是披頭散髮、衣冠不整地歪在榻上看畫,不覺溫然一笑。忽聽皇帝道:“你笑什麼?”
我連忙屈膝行禮,微微一笑道:“陛下仁慈,準臣女與於氏一見。臣女謬承皇恩,心中感激。”說著伏地謝恩。
皇帝笑盈盈地受了這一禮,頗有幾分得意之情:“不必多禮。”說著命侍立在一邊的良辰奉茶。他指著書案上的畫道:“朕正在看你的火器美人圖,你的畫還有些拙樸,不過勝在有新意。改日朕命如意館的明延年來教授你,以你的聰明,定能青出於藍。”
我微笑道:“臣女資質愚鈍,不敢勞煩明師傅教授。”
皇帝微微變色道:“你果然是抗旨慣了!”
我跪下,不慌不忙道:“陛下恕罪。臣女作畫,只是讀書之餘用以調劑的小嗜好,畫技拙陋,只會貽笑大方。況且,臣女也無意深研繪畫,若勉強學習,恐辜負皇恩。”
皇帝哼了一聲道:“你總是有道理。起來吧。”我站起身,皇帝又道,“日後朕在禁軍火器部中建一支娘子軍,把你打發去當個小卒,到時候軍令如山,不從者斬,瞧你還這樣膽大妄為!”
我恭敬道:“做一個小卒,是實實在在的為國效勞,比虛妄的繪畫要有用許多,臣女很願意去。”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前兩日你說你怕朕,依朕看,你是半點也不怕。”
我啞然,這才驚覺我和他之間不知何時變得快直而隨意,彷彿那一夜的失望與後怕倒讓彼此更親近了。我垂頭道:“臣女罪該萬死。”
皇帝嘿然:“你已經死過一次了,死一次和死一萬次,也沒什麼分別。坐吧。”此時良辰親自奉上茶來,引我坐在下首的交椅上。
皇帝端坐在書案後,十分愜意地飲了一口茶,於是我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苦丁茶的味道沾上舌尖,不覺皺了皺眉。然而皇帝的臉上慢慢沁出笑意,欣欣然如飲甘醴。我不禁好奇,卻忍住沒問。只見皇帝頓下茶盞道:“朕今日去北營封賞徵北將軍黃泰林,他平叛有功,朕已經將他擢升為左將軍。跟隨平叛的一干將校,朕都一一封賞。我大昭將才不斷,甚是可喜。再者,自朕平定北燕,朝臣便屢奏祥瑞。可見朕此舉是順應天命,南北大統亦是民心所向。”
皇后的哥哥陸愚卿大將軍就是從左將軍一職拜為大將軍的。黃泰林不過是平定一次餘孽叛亂,竟由徵北將軍提拔為左將軍,且皇帝親自去軍營中封賞。如此一來,大將軍便黯然失色了。
我聽他說的是“朝臣屢奏祥瑞”,而不是“大昭屢現祥瑞”,便即瞭然,遂微微一笑道:“天降祥瑞是好的,天降英才更好,但都比不上君臣一心來得好。”
皇帝微笑道:“君臣一心這四個字用得好。在於氏之事上,朕和你也算得上是君臣一心了。”
我欠身道:“陛下體恤臣女,臣女感恩不盡。”
皇帝道:“你既見了她,她可有什麼說的麼?”
我之所以來定乾宮謝恩,就是要向他回稟此事——既然已與錦素絕交,便要徹底消除他的疑心;而他既已知曉我和錦素的言語,我也只能如實回答:“啟稟陛下,於氏在皇太子薨逝後自覺活命無望,便寫了一封信,將當年的事情告訴慎妃娘娘。又說,只要慎妃娘娘活著一天,弘陽郡王就絕無可能當上皇太子。慎妃娘娘待臣女甚好,臣女不能容忍此事,已與於氏絕交。”
“當年的事……”他的笑意像在譏諷我,又像在自嘲,“什麼當年的事,你知道麼?”
我淡淡一笑,舉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坦誠道:“臣女知道。”
皇帝嗯了一聲,身子一歪,左肘支在明黃色的雲龍紋袖枕上,深深吐納一息:“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嘆息道:“四年前陛下軟禁慎妃娘娘的那個晚上,臣女便都知道了。”
皇帝道:“你訊息倒靈通。是於氏告訴你的麼?”
我欠身道:“是。”
皇帝道:“你向慎妃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