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肌膚焦黃,眼角幾道深紋。想來兩年前裘家被治罪抄家,她吃了不少苦。她忙還禮:“勞動姑姑傳命,罪婦愧不敢當。”
穆仙微微一笑:“裘夫人,令郎功名在身,何必再稱自己為罪婦?”
裘夫人道:“未知皇后娘娘召妾所為何事?”
穆仙道:“皇后娘娘怕夫人想不開,又怕慎嬪娘娘為難,故此有幾句要緊的話囑咐夫人。”
裘夫人忙攜兒媳的手退後一步,雙雙跪下:“妾萬死!”說罷伏地不起。
穆仙笑道:“夫人這是想通了?”這話雖是問裘夫人,穆仙卻只看著慎嬪。
慎嬪笑道:“裘玉郎不敢抗旨,即日便去上任。”
穆仙頷首道:“如此皇后便可放心了。奴婢告退。”穆仙走後,兩位裘夫人鄭重拜謝高曜和慎嬪,亦相攜而去。
慎嬪頓時鬆了一口氣,拉起我的手笑道:“幸而你來得及時。”
我笑道:“娘娘何必謝臣女,這都是殿下的功勞。”
慎嬪笑道:“若不是你教他,他哪裡知道這番說辭?”
我一笑:“臣女並沒有教殿下說什麼,是殿下仁厚聰慧、雄辯滔滔。”
慎嬪又驚又喜:“真的麼?”
高曜道:“母親受了委屈,兒臣心如刀割。兒臣一定好好跟著太傅和玉機姐姐學本事,待長大了,請母親安享尊榮,再無一絲煩惱。”
慎嬪無語凝噎,將高曜緊緊抱在懷中。順逆相守,矢志不渝,人世間再沒有比這個最動人的情義了。
皇帝出征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七。初五清晨,帝后領了妃嬪女官、皇子公主前去濟慈宮向太后請安。天氣陰沉,烏雲壓頂。只見太后正和一個少女相對舞劍,慎嬪依舊捧了衣裳手巾恭立在旁。
一老一少,俱是一身白衫。太后腰間束一條金色緞帶,少女腰間卻是一條赤色緞帶。兩人身手極快,激鬥之間,騰起凌厲劍風。金紅緞帶如閃電亂舞,如烈火焚燒,翻雲覆雨,天地變色。
幾個孩子說笑不絕,紛紛拍手叫好。錦素一面按住裙上的宮絛,一面輕聲問我:“這姑娘看著有些眼熟,究竟是誰,我卻想不起來了。”
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正待答話,忽然一陣勁風襲來,胸腔不自覺地摒斥這突如其來的重壓。忽聽封若水淡淡道:“是邢茜儀姑娘。”
果然是她。數年不見,邢茜儀比昔年更加輕靈矯健。皇帝本負手而觀,未發一言,此時忽然說道:“這姑娘的劍法頗有可取之處。果然是愛妃的入室弟子,拿起劍來便與愛妃有三分相像。”
周貴妃一身水色長衣,當此劍風,豆綠色宮絛卻紋絲不動:“師徒數載,自然是有些像的。”
皇帝笑道:“然而不過形似。愛妃的氣度風姿,旁人難效萬一。”
周貴妃淡淡一笑:“陛下過譽。”
不一時,太后與邢茜儀收劍立定,相互施禮。慎嬪奉上手巾,兩人各自拭汗。皇帝走上前去。邢茜儀雙頰通紅,嬌喘連連。叩拜行禮時,半晌說不出話。太后卻氣定神閒,笑道:“自從淵兒決意隨皇帝去北方,本宮已經有好一陣子,不曾痛痛快快地對舞一回了。”
周貴妃笑道:“茜儀是兒臣的弟子,兒臣不在宮裡,母后只管召她入宮。”
太后笑道:“茜儀劍術雖好,終是年輕了些。雖然能比上幾招,終究不如你。”
邢茜儀忙又拜下:“臣女今日蒙恩進宮,得太后指點,已是萬世不修之福。請太后恕臣女技藝荒疏,禮數不周。”
太后示意她起身,一面笑道:“小小年紀能練成這樣已是不易。好孩子,今後還要多多進宮才好。”
邢茜儀盈盈一笑:“臣女遵旨。”當下飄然起身。但見她負劍凝立,姿若冰雪,勢如瑤林,當真清高到了極處,冷淡到了極處。
當下眾人擁著太后回到後殿。說笑片刻,孩子們便該去上學了。我正要隨高曜離開,忽聽皇后道:“朱大人留下。今天由於大人送弘陽郡王上學。”
錦素領命,帶著高顯和高曜告退。太后向佳期道:“你代本宮送邢小姐出去。”邢茜儀起身,閒閒行了一禮,方才告退。
不知何時,竟飄起了雨絲。窗外青嶂聳立,藤蘿交織。枝葉層層,宛若髻鬟。沙沙風鳴,如蠶啃桑。烏雲疊鬢間,新簪的牡丹蕊吐芬芳,翩若鮫綃。
皇后道:“啟稟母后,兒臣已將為青陽選女官的差事交與朱大人了。”
太后笑道:“身為女官之首,這也是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