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贖前業。
二位賢弟休再勸,也請莫再傷衙解,前日會審已定罪,今番必將我身毀,生當同難死共穴,誓要此心無愧悔,哥哥啊,黃泉路上須等我,一路作伴同為鬼!”
我並不知道這出戏與周貴妃有什麼關聯,不禁看了一眼芳馨,芳馨上前輕聲道:“這是二十七年前的往事了,待回宮後奴婢慢慢說與姑娘聽。”
只見周貴妃抱著幼女青陽公主,親手餵食,只偶爾往臺上看一眼。皇帝閉目傾聽,右手在桌上輕輕按捺。熙平長公主凝神聽罷,方指著桌上的菜餚與柔桑低語。
唱到《定婚》時,太后嘆道:“小兒女的話,竟也能成真。”
皇后一面為太后佈菜,一面笑道:“雖是小兒女,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卻是不假的。”
太后微笑頷首。熙平長公主趁機道:“說起這金屋藏嬌,兒臣倒想起一事。”
太后笑道:“熙平這裡總是有很多趣事,不妨說來一聽。”
熙平長公主笑道:“那時候,四位女巡都還沒有進宮呢。有一天兒臣帶了柔桑進宮向皇后娘娘請安,柔桑便與二殿下在偏殿玩耍。皇后娘娘偶爾想起要個東西,誰知叫了兩聲竟然一個人也不來。兒臣便出來檢視,原來是二殿下與柔桑坐在榻上扮家家玩,一個叫殿下,一個叫愛妃,都正襟危坐著,下面的小丫頭跪了一片,哧哧直笑。兒臣抱著二殿下問:‘殿下將來要娶柔桑亭主為妻麼?’殿下立刻答道:‘自然要的!’自此後,兒臣旁觀他兩個,竟比親姐弟還要親密友愛。”
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太后招手命柔桑過去,上下打量道:“像熙平小時候的模樣,長大了必是個美人。”略想了想,又道,“本宮記得柔桑的亭主還是她出生時封的,這會兒也該晉封了。”
皇帝笑道:“朕早有此意。長公主位比親王,就晉封為縣主,賜寧海縣為湯沐邑。”熙平長公主喜出望外,忙攜曹駙馬與柔桑跪下謝恩。
太后笑道:“若論柔桑的模樣與性情,將來嫁於我曜兒倒也很好。”
皇帝微笑道:“自幼一同長大的情分,日後結成夫婦才更穩當。只是曜兒與柔桑年紀還小,過些年再說不遲。”說著拉過柔桑,低低詢問,柔桑一一恭敬作答。
太后用銀籤子簽了一塊西瓜送到唇邊,忽然想起一事:“說到親事,信王世子有十四歲了吧。”
林妃忙起身答道:“回母后,秋天就滿十五歲了。”
太后笑道:“信王世子是太祖的長孫,又是親王世子,身份尊貴,皇帝要親自賜婚才好。”
皇帝笑道:“嫂嫂若覺得哪位大家閨秀好,問準了信兒,朕即刻賜婚,又有何難?不知可相準了麼?”
林妃道:“臣妾前些日子倒留心了些。只是孩子如今長大了,自有他自己的主意,臣妾雖是他的母親,可也不好勉強他。”
皇帝笑道:“這倒有趣。不知侄兒有何主意?”
高暘起身答道:“臣尚年幼,正當讀書明理之際,怎可早早為家室所牽絆?再者,朝廷裡那些老頭子的女兒,想來都無趣得很,臣必得一個才智高超的女子,才肯聘娶為妻。”
皇帝笑道:“朕的朝堂上,那麼些股肱之臣的大家閨秀,他都沒有放在眼裡。你怎知其中沒有才智高超的女子?只這四位選進宮來的女巡,便個個都很出挑。”
高暘遠遠地看我一眼,道:“入宮的女巡,自然都是萬中無一的。據臣所知,四位女巡中,於大人與朱大人俱出身寒門,史大人出自商賈之家,並無父兄立於高堂廟廊。連皇后與兩位貴妃都不選那些老夫子們的千金入宮,正說明她們確是無趣得很。”我聽了不覺好笑,四位女巡,明明車舜英的父親在朝為官,他偏偏略過。果見車舜英滿臉不快。
皇帝大笑,連說“刁鑽”,又道:“如此,朕便將她們其中一個賜你為妻,你可願意?”
高暘道:“若她們之中有一位可稱得上才智高超,無論出身貴賤,容貌美醜,臣都願意一生珍視。”
皇帝讚道:“你倒不以貌取人,難得。”又向林妃道,“侄兒很懂道理,依朕看,嫂嫂也實在不用費心操勞。他若自行看準了,朕便賜婚。最難得是志趣相投,脾性相合,容貌家世都在其次。”
林妃道:“臣妾謝聖上恩典。”
戲臺又高又遠,燈火通明。戲子們身著綵衣,臉上敷著厚重油彩,做生的瀟灑,做旦的嫵媚。說不盡的權謀與犧牲,唱不完的憤怒與哀愁。夜色中,戲臺彷彿遙遠大漠中的蜃氣,無數穿紅著綠的男女,凌波微步,踏沙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