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毛兩腮鼓起,既然朱洪章不識抬舉,自己也毋庸隱晦了,“大人身為一軍之長,統帥數十萬步卒全力征繳東瀛戰事,此固然是皇上聖心倚重,但大帥也不可沒有曾文正公的節用之道啊!”
朱洪章一張微紅的臉龐瞬間變成雪白色!“你是說……”
“大帥,咸豐四年起,曾公練兵天津,……前車之鑑不可不防啊!”
朱洪章只覺得後背一陣刺痛的發癢,自知是冷汗淌了下來。曾國藩當年在天津練兵,雖然是皇上倚重之專,但同時也受盡了清流的攻訐,最後不知道是皇帝礙於朝臣的議論,還是不放心他,終於派了賽尚阿和奕山到天津,幫辦軍務,才算是把這種言論壓了下去。
以古喻今,自己統領十餘萬部隊在東瀛,每一步的行止怕都是有人在注意著,有一點行差踏錯處,清流攻擊自己‘尾大不掉’的摺子怕是連紫禁城也都淹了,如今又鬧出這樣一齣戲碼來,別人會怎麼看,怎麼想?
這真是糟糕到了極點!不提張運蘭是皇帝心中的愛將,只是看他粗魯不文,便不會予人以威脅——任何人都知道,張運蘭只是一介莽夫,何足為懼,而自己呢?為了這一層細故要殺了他的話,旁人會怎麼看?
朱洪章的冷汗滴滴滑落,是有些不寒而慄了。眼角餘光向周圍掃去,人人避視,根本不和他做眼神上多多交流,“那,胡軍門,您……”
胡大毛心中苦笑,朱洪章全然亂了方寸,能不能殺張運蘭已經不是主要的事情,如何能夠安度這一關節,反而成了他最要考慮的問題了,“大帥,卑職想,張軍門身犯軍法,大人處置他也是理所應當,不如暫時將張軍門關押起來,將此事上奏朝廷,請皇上發落?”
“…………”
“大帥要是允許的話,卑職願意和大帥聯名會銜上奏此事。”
“胡軍門若是肯施以助力的話,那便再好也沒有了。”
朱洪章暫時放下心來,胡氏兄弟同是皇帝愛將,近二十年來榮寵不衰,雖然不能近侍天顏,但每到逢年過節,種種賞賜不絕於途,要是他肯和自己會銜上奏的話,應該還能挽回帝心於萬一——這是心中渴求,但是實在不好意思出言哀懇的,胡大毛主動提出來,自然是大好事。
“那,張軍門呢?”
朱洪章想把張運蘭傳回來,溫言安慰幾句,又覺得不必:那樣一來的話,自己的這一番做作就全然浪費了,反而會給張運蘭造成一個虎頭蛇尾的印象,還不如就此不見,免得橫生事端。“暫時把他關起來,等皇上的聖旨到此之後,再做論處。”
“大帥,那士兵戰場劫財一事呢?”秀堃在一邊問道。
朱洪章不懷好意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的話,也未必會有今天這場變故!“此事,一併寫入摺子中,請皇上定奪吧。”
不等張運蘭事出,皇帝的御案前就已經有人上摺子了,無非是一些‘一舉而眾諾,齊集百萬之兵,非朝廷之福’的屁話,更有人拿朱洪章和李鴻章兩個比作世宗時的年大將軍,認為將如此重兵交付於漢臣,若是一時一日也還罷了,拖得太久,只恐有不臣之心。
皇帝於這樣的話根本不理,用兵海外,要是沒有點用人不疑的決斷力,如何能夠讓兵士奮戰,將佐用命?無聊的時候翻翻這些奏摺,十成中的八成都是漢人官員所上!這讓他又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悲!自己人折騰自己人怎麼就這麼有精神呢?
但朱洪章和胡大毛聯名而上的奏摺,還是讓他心中一驚,除了這份奏摺之外,胡大毛又單獨上了一份,連同一份夾片,將事情的因果完全解釋了一番,皇帝雖然不認為朱洪章有什麼貳心,但事先全無謀略,就為了在軍中立威,就要託詞殺了張運蘭,還是讓他相當不滿!不能讓這種爭功的風氣再在軍中發展下去了——他如是想著。
“肅順,你也算是光武軍中的舊人,朱洪章、張運蘭、胡大毛等人都和你有舊,你以為這件事該怎麼辦?”
“奴才在想,朱洪章固然有失之唐突處,但要是朝廷降旨問責的話,只怕他在軍中就全無地位可言,日後管束兵卒,用戰於外,多有不利。”
“朕不是問你有什麼後果,別說那麼多沒用的。”
皇上故意不理會自己的陳詞,讓肅順很覺得苦惱,朱洪章這一招棋走得臭不可聞!不但不聽從下屬的求懇,在胡大毛暗中點醒他的時候還冥頑不靈,可知其人不可重用!但要是就此請皇上棄用,亦於大局無補,“奴才在想,在想……”他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弄得眾人無不好笑。
皇帝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