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為丈夫餞行。但夫婦的離筵中,夾雜了一位外客,席次很不容易安排,梁鼎芬要請‘三哥坐,而文廷式卻說是專為梁鼎芬餞行,自己是陪客,艚旁坐。
“每天吃飯,都是三哥坐面,今天情形不同,你就不要客氣了!”
由於龔夫人的一句話,才能坐定下來。梁鼎芬居中面南·文廷式和龔夫人左右相陪。彼此皆有些話,但離愁梗塞喉頭,都覺得難於出口,直到幾杯酒下肚,方有說話的興致。
“星海,有句話我悶在心裡好久了,今天不能不說。你刻‘二十七歲罷官,那方閒章,彷彿從此高蹈,不再出山似地。這個想法要不得!”
梁鼎芬無可奈何地苦笑·“不如此,又如何?”他問:“莫非去奔競鑽營,還是痛哭流涕?”
出語就有憤激之意,文廷式越發搖頭:“星海,遇到這種地方,是見修養的時候,有時候故示閒豫,反顯悻悻之態。你最好持行雲流水,付之泰然的態度。”
“我本來就是這樣子。”梁鼎芬說,“‘白眼看他世人,·是我的故態,亦不必去改他。莫非一道嚴旨,真的就教訓了我,連脾氣都改過了。”
看兩人談話有些格格不入的模樣,龔夫人便來打岔,“梁順,人是靠得住的,就有一樣不好,說話跟他的名字相反,不和不順。”她嘆口氣說:“你的脾氣又急·主僕倆象一個模子裡出來的,真教我不能放心。”
“不要緊的。”梁鼎芬安慰她說,“我總記著你的話·不跟他生氣就是。”
“到了天津就寫信來。”龔夫人又說,“海船風浪大,自己小心。”
“我船就睡,睡到海。”
“洋人有種治暈船的藥,很有效驗,你不妨試一試。”
“喔,”梁鼎芬問:“叫什麼名字?”
“藥名就說不來了。”文廷式說,“到了天津·你不妨住紫竹林的佛照樓·那家棧房乾淨,人也不雜。你找那裡的夥計·他知道這種藥。”
“好,我知道了。”
絮絮叨叨說了良久·文廷式說完了,龔夫人又說,兩人多番叮嚀,無非勸他此去明哲保身,自加珍重。愛妻良朋的殷殷情意,梁鼎芬不能不接受,但不知怎麼,越來越覺得自己身處局外,象是在聽朋夫婦規勸似的。
送行回城,文廷式心裡很亂,又想回家,又不想回家。一直等車子進了棲鳳樓衚衕,他才斷然決然地吩咐車:“麻線衚衕。
盛昱的意園在麻線衚衕,相去不遠,是文廷式常到之處。門一見他,笑著說道:“真巧了!我們家大爺一回來就問,文三爺來過沒有?正惦著你吶,請進去!大概在房裡。”
聽差引入院中,只見盛昱穿一身棉布衫褲,趿著暖靴,正在看,抬頭看到文廷式,只招呼一聲‘屋裡坐!,依然在烈日下埋頭檢。文廷式知道,那部在盛昱視如性命,是宋版的《禮記》,與蘇黃谷璧的《寒食帖》,刁作胤的《牡丹圖》,合稱意園三。因此這時他連朋都顧不得接待了。直待攤檢妥帖,盛昱方始掀簾入屋,“星海走了?”他問。
“是的。”文廷式答說,“我剛送他回來。”
“今天署裡考官學生。”盛昱指的是國子監,他是國子監的祭酒,“我不能不去,竟不能跟星海臨歧一別。”
“彼此至好,原不在這些禮節頭講究。”文廷式說,“其實免去這一別也好,省得徒然傷感。”
“怎麼樣?”盛昱問道:“星海頗有戀戀之意?”
“當然。他也是多情的人。”
這所謂‘情,,當然是指情,盛昱嘆口氣說:“人生會少離多,最是無可奈何之事。何況星海又是踽踽獨行!”
文廷式沒有答話,內心深深悔恨,自己做了一件極錯的事,當初應該勸龔夫人隨夫同歸,即令做不到這一層,亦不應該接受梁鼎芬託妻之請。
“今天沒有事?找幾個人來敘敘如何?”
文廷式當然表示同意。於是盛昱坐桌後面,吮毫伸紙,正在作簡邀客時,聽差來報有客。也是個熟客,就是立山。
立山雖是意園的常客,但文廷式卻並不熟,知道他是皇帝面前的紅人,擔心他們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話說·因而便問主人:“我該避一避?”
“避什麼?”盛昱答說:“豫甫人還不俗,你不妨見見。”
立山的儀表,卻真不俗。穿一件藍紡綢大褂,白襪黑鞋,瀟瀟灑灑地走了進來,看見盛昱,一甩衣袖,搶兩步請個安,步履輕快·衣幅不動,彷彿唱戲的‘身段,似的,漂亮極了。“豫甫!”盛昱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