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七月十一日,高峒元交通內侍,結納匪類,干預朝廷用人大計事發之後,朕命人徹查詳情,你在京中聞訊之後,於賓稠廣座之間,大放厥詞,‘這樣的事情如何可以翻查得?只恐天下外吏,盡數惶惶不可終日也’這樣的話,可是有的?”
“這……”賀壽慈大吃一驚
這話不是他說的,是咸豐三年他給皇帝選為北闈十八房考之一時,所取中的一個貴州籍學生,名叫丁寶楨的所言。七月十二日是千秋節——皇后的生日——前一天晚上是民間俗稱的‘暖壽’之日,留京辦差的眾人或者匯聚友好,或者同鄉拜會,從來都是很熱鬧的。
當日丁寶楨和幾個同科取中的王作孚、趙昌業等人一起到賀壽慈府中去,丁寶楨三年散館之後,給分到戶部,做了號稱‘四大司’之一的福建司的一名郎中,福建司管著的是順天府和直隸的錢糧發放,任重事繁,自不待言——但也是相當的肥缺。也因為這樣,丁寶楨在賀壽慈的幾個學生中,仕途展布得算是最康莊的。
到了老師府上,給老師和師母行過禮,奉上禮物,師弟幾個坐下說話,談了幾句,便把話題扯到熱河發生的這件大事上,“學生看,玉銘也實在是不爭氣。引見是何等大事?怎麼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再說,煮熟了的鴨子,憑空飛了,其中自然有鬼,而這個‘鬼’,照我看,是他自己找的,怨不了誰。這且不去說它,他那十幾萬銀子,活該他白丟。”
賀壽慈已非復有當年不願廁身‘穆門’的清風亮節,而是行逾不檢,頗有貪名。他心中雖不大以丁寶楨的話為然,但看在禮金豐厚、而且多年來府中上下只說其人如何如何寬厚待下,從不擺什麼大人的架子的份上,也不好多說什麼,“嗯,稚璜這話,倒也不為苛論。玉銘此番被禍,也是他不學無術,自取其辱。”
“稚璜兄這話,不敢苟同。”和丁寶楨一起來老師府上做客的王作孚大感不忿,他在刑部供職,是浙江司的一員——浙江司是刑部第一大司,若論威風二字,猶自勝過丁寶楨供職的戶部福建司。除了正管所省報上來的案卷差事之外,還兼管著刑部所有書辦、南城御史問案;除此之外,帶管的差事中,還包括刑部所屬官吏犯罪,要歸浙江司審問;最後,若是出現‘監斃人犯’的事件,需要經過該司稽核彙報——等於是提牢司的頂頭上司。在這一次要辦理的案子中,皇帝的上諭寫得非常清楚,若是有人害怕高峒元在獄中吐露實情,而致半途謀害,使案情不能昭彰的話,不論如何致死,先要殺了提牢司上下所有
這種遷怒於人的做法實在算不得有多麼高明,但也可以看得出來,皇帝對此事是如何動了真怒,因此,這樣的詔旨把刑部上下嚇得苦不堪言,高峒元就逮之後,從鄭敦謹以下,日夜不眠,魂夢不安,生恐關在獄中等待審問的日子裡,出一點什麼意外。
王作孚是浙江司的郎中,正管著提牢司,而且,彼此雖然都是司官,但品秩有高下之別,部院郎中是五品官,而提牢司卻從來是以額外人員補授,因此更加低人一等。話雖然這樣說,王某人卻從來不曾因為自己是正途出身而致有所輕視,數載任上做下來,和提牢司上下的關係處得非常好。
這一次聽丁寶楨和賀壽慈一唱一和,言下之意竟是以為玉銘被禍、高峒元跟著倒黴,全是庸人自擾所致,這成什麼話了?難道於高峒元勾結內侍,上下其手的將國家的名器拿來做售賣之法也是可以恕過的?只要在面臨皇上訓責的時候,多多留一份心思,奏答之際,靈巧一點也就是了?這不是本末倒置嗎?聽完老友的說話,丁寶楨與之廷辯當場,兩個人誰也不能說服誰,最後鬧得不歡而散。但卻沒有想到,居然會傳到皇帝的耳朵中去了?
“這,這不是微臣之言,這是臣……臣咸豐三年任北闈鄉試房考時,所取的門生丁寶楨所言。”賀壽慈趕忙分辨了一遍,又再說道,“而且臣想,丁寶楨受皇恩深重,定然不敢有如王春藕所言及的不臣之心,臣……與丁寶楨師弟多年,願意以賀府上下六十一口身家性命擔保。”
因為是代天問話,只要把話帶到,日後向皇上做如實稟告就是了。肅順問了幾句,不再多說,笑著上前把賀壽慈扶了起來,“老大人,既然非是老大人口出不敬之言,以皇上之聖明燭照,料必無事的。”
賀壽慈嚇得兀自抖顫不已,聞言勉強一笑,“是,大人說的是,說的是。”
有過這樣一次的小插曲,眾人各自歸坐,謙讓了幾句,由肅順坐了首座,“小山兄、列位大人,刑律之事,非肅某所長,這一次蒙皇上欽點,隨同辦理高峒元內外交通一案,不過濫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