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久了。
老人多年之後,重見皇帝,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委屈,軍前不敢失儀,低頭快走幾步,到了他身前,“皇上?”
“這四五年來,你很辛苦了”皇帝說道,“朕雖然一直沒有見你,甚至當年命你履任遼寧,也始終駁了你請求進京陛見的奏陳,不是為了厭恨你當年之行,只不過啊……”
他的聲音逐漸放低了一些,很是感慨的說道,“關外初建三省,政務繁多,非你這樣一心向主的老臣子坐鎮一方而不能夠使朕放心。故此,也只好強自捨棄於你的思念之意——朕怕一旦見到你,就捨不得再放你北上你,可不要怨朕啊?”
袁甲三嗚咽一聲,跪倒下去,“皇上……皇上聖心,老臣全都明白了皇上不以老臣當年之非為非,反以至重交託,臣又豈敢有為一身辛苦而生怨懟之心?”
“不必行禮,起來,起來說話。”皇帝微笑著,讓袁甲三站起身來,順著他的肩頭向後看過去,一片紅的耀眼的寶石頂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其中還有十幾個金髮碧眼的老外,穿著大清官員的服飾,看上去格外令人側目,“皇上,容臣為皇上引薦省內諸員。”
和省內軍政諸臣分別見過,皇帝依舊由眾人護持著,回到玉輅法輿之中,去到旅順城中搭建而起的行宮駐節,“你們之中的很多人,朕還是第一次見,不過,在袁甲三所保奏的有功人員名單裡,朕早已經有所熟悉,也可以說是神交已久了“他說,”便如同你宋慶吧,朕知道你,在旅順口外海防禦工程之中,連續擔值三月之久,東北的冬天,你的手腳都凍傷了,最後沒有辦法,只好請外國醫生,切去三枚腳趾,是不是的?”
“臣受國恩深重,旅順海防,又是我皇上聖心垂念的大事,臣身為一省提督,不敢因一己之私,而致皇上永固海圉的聖心不得展布,多有勤奮之行,愧蒙聖主記掛,臣不敢當。”
“當得的,當得的。”皇帝大聲說道,“對於像宋慶、黃士林、吳兆有之流的忠悃之輩,朝廷就要不吝嘉賞軍機處記檔:宋慶、黃士林、吳兆有三員為國籌謀,功在匪淺。宋慶著加毅勇巴圖魯稱號,賞兵部侍郎銜,戴三眼花翎;黃士林、吳兆有二員,賞英勇巴圖魯稱號,並賞戴雙眼花翎。以上三員,著禮部派同司員,繪圖旌表紫光閣。”
繪圖紫光閣是武職所能夠得到的最高榮譽,咸豐一朝,也只有當年參與對俄作戰的朱洪章、林文察、胡大毛、鮑超、程學啟等有限幾個得蒙殊榮,宋慶等楞了一下,就地跪倒,碰頭謝恩,“臣等誠惶誠恐,叩謝皇上恩典。”
“朕還是那句話,只要肯於為朝廷辦差,而且能夠為朝廷辦差的,朝廷都絕對不會虧待了他”他擺手讓幾個人站起來,重新入座,又再說道,“旅順一地,事關重大,若論及戰略地位,雖然還不及庫頁島、堪察加島等孤懸海外的孤島那麼重要,但若是論及防衛之用,則遠在二島之上。於這樣的角度而言,旅順、大連、營口一線,便是再如何加強防禦,也是不為過的。”
在行轅中休息一夜,第二天,皇帝身穿黃行裝,上罩五爪金龍石青褂,頭戴萬絲生絲瓔冠,這天有些微的小雨,所以又披一大紅羽紗的雨衣。先坐紅幨灑金的明轎到校場,然後換乘特地從京師運來的一匹菊花青大馬,在震天的號炮和樂聲之中,到演武臺前下馬。
等宋慶稟報了受校人數,隨即開始校閱。先看陣法,次看射鵠,弓箭換成洋槍,乒乒乓乓,熱鬧得很。皇帝拿千里鏡照著靶子,紅心上的小洞,密如蜂窩,足見準頭極好。皇帝非常高興,傳諭賞銀五千。
用過午膳,接見洋人,一個是英國海軍出身的琅威裡,現在受聘擔任北洋水師總巡,一個是德國人漢納根,專責監修炮臺。這兩名客師事先曾受到教導,皇帝最稱尊貴,接見之時,洋人雖不須磕頭,但並無座位。不過皇帝頗為體恤,不讓他們站立太久,略略問了幾句話,便擺手示意肅順領著兩個人下去了。
接下來校閱海軍。演武臺搭在旅順港口左面黃金山上。口外已調集八艘兵艦,遠字級的定遠、鎮遠、濟遠三艘鐵甲艦,鎮字級的鎮東、鎮南、鎮西三條快船,以及廣字四艦、雷字兩艘快船在海面上一字排開,演習陣法,前進後退,左右轉彎,十二艘船行動如一,皇帝讚賞之餘,不免困惑,便開口相問了。“海面如此遼闊,正式作戰之時,也能夠做到如此統籌整齊如一嗎?”
這話是向沈葆楨發問的,他便轉臉向北洋水師大將,天津鎮總兵丁汝昌說道:“禹庭,你來和皇上回話。”
“回皇上的話,白天是打旗,叫做旗語,晚上是用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