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家不嚴,縱奴為害鄉里’的;還有一份也是曾國藩代筆,但是卻是翁心存所上,請求以年過花甲為由,請旨告老還鄉的奏稿。其中引《漢書?薛光德傳》說,‘七十懸車,古之同義’——七十歲退休,戶懸車,不預政事,又引老子‘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認為自己年近七旬,不應戀棧。
把文字認真的參詳了一番,確定沒有什麼違礙之處了,當下交人呈上。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軍機處照常入值,昨天皇帝出院子踏青,與民同樂,卻鬧出了這樣大的一場風波,翁府的幾個奴才給押到刑部,詳加勘問,一早上起來,曾國藩先奏陳其事,“刑部奏陳,翁府家奴翁德海,翁得善幾人,本是為本府老大人安危計,按常例,行以警戒之法,並無仗勢欺人,殘害百姓之情。”
“然彼等人驚駕於前,咆哮君父於後,刑部所擬,為斬立決之罪。”
皇帝高坐在御案之後,面無表情的聽著,一直到曾國藩說完,他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無奈:翁德海幾個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何來驚駕之罪?不過他懲辦這幾個人,並不是要就事論事,而是要藉此打擊朝中這種越來越頹廢的風氣!故而明知道這幾個人罪不至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考慮良久,方始說道,“準了,就照刑部所擬的罪責行刑吧。”
“是。”
皇帝伸出手去,拿起了翁心存所上的請求歸老的奏摺,目光向下,“翁心存?”
“臣在。”
“你是受先皇和朕兩朝恩遇的老臣子,更且是士林楷模,怎麼……這麼受不得委屈嗎?朕訓斥你幾句,你就心懷怨懟,要離朕而去了?”
翁心存趕忙碰頭,“臣惶恐。臣多年以來,受先皇,皇上榮寵恩重,更得蒙皇上多次天語教誨,寸心之間,小有驕矜,自以為論及臣心,並無半點恃功而驕之意,於府中下人,更加是料理有方。卻不料昨日方知,家中刁奴,有此大不義之行!思及皇上昨日之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臣自感愧對君父,以致惶悚無地,不敢以此無能庸碌之才,侍奉君父,更加不敢以顏面掃地之資,立身朝堂。”
“君子知恥而後勇。你能夠見識及此,今後詳加料理改過,也算是逆事順辦。至於你摺子中說的,雖然老子有‘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的話,但那是指一般的臣子,如你這般的白頭宰相,正可謂彰顯我天朝氣度,對不對?再說,你說七十懸車,為必然之事,那八十仗廟呢?又怎麼說?”
翁心存心中暗喜,皇帝這樣說話,可見於自己並未有什麼成見,能夠落得這樣的結果,可稱是最好。“皇上,老臣虛度七十一春,去日無多,近年來,每每夢迴故鄉,請皇上俯準所請,容臣迴歸林下,泉石徜徉吧?”
“這話不對。”皇帝辯才無礙,反駁道,“若是都像你這般,以泉石徜徉、高蹈才能適意的話,那諸葛武侯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該怎麼說?”
接下來皇帝又動之以情,說日日朝堂相處,一旦遠離,就是朋友也有所不忍,不說先皇和自己相待之厚,即便提及這近十年來中的種種眷顧,也不應言去。他如果真心要走,亦當為皇帝想一想,捨不得和他分離的這番情誼呢!
翁心存淚水哽咽,勉強擦擦淚水,心中覺得差不多了,若是再三懇請的話,一個弄不好,真的惹惱了皇帝,事情就不好收拾了。不過昨天在書房中,他和曾國藩商議過,若是能夠達到這樣的地步,接下來就是自請削權了!“皇上聖心慰婉,臣又怎麼能棄君父而去?只是,臣多年來蒙皇上不次撿拔,委派重任,臣深感精力難及,還請皇上酌次免除,另選賢能充任其間吧。”
“這件事啊,容朕想一想。”皇帝思考著說道,“不過,旁的差事也就罷了,只有一個上書房總師傅的事情,還是要你多多擔待吧。孩子們也熟悉你了,換了旁的人,怕他們不聽話。”
“是,臣一定盡心竭力,啟沃聖學。”
“嗯,還有,你終究是年紀老邁,精力不濟,朕想,也不必天天入值,宋朝文彥博十日一上朝,有前例不妨援引。就照此辦理吧。”
翁心存心中一涼,終於覺察出,是自己剛才說得太多了!這會兒不容他說旁的,恭恭敬敬的碰頭謝恩。
軍機處退下去擬旨,皇帝冷笑幾聲,忽然一指御案,“六福?”
“奴才在。”
“把朕這碗茶,拿去給翁心存吃,不必謝恩。”
說是茶,實際上是參湯,六福答應著,雙手捧著康熙窯的五彩藍碗,小心翼翼的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