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六福轉了回來,皇帝又吩咐,“傳旨,派御前侍衛一名,護送大學士翁心存回賜邸。”
六福少不得又再跑一趟,到了二宮門外的軍機處直廬,翁心存正在啜飲御賜的參湯,臉色比之在慎德堂中要好看一些,等六福傳過旨,望著慎德堂碰頭謝恩。接下來,找西凌阿,讓他派人護送翁心存出園子而去。
這一邊,軍機章京王文韶擬好了上諭,遞到御前,等發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給皇帝大為刪改了一番,只好另行謄錄,再行遞上。
除了上諭之外,另外還有兩份東西,一份是曾國藩所上的,奏劾翁心存的奏稿,另外一份則是一頁素箋,白紙紅字,一看就知道是皇帝的御筆。
曾國藩的奏摺是昨天臨近圓明園下鑰的時候,同翁心存的奏摺一起遞進去的,內容大約是說:‘大學士翁心存歷事兩朝,遭逢極盛,然晚節當備,責備恆多……’在把咸豐九年三月十三日之事贅述一遍之後,曾國藩寫道,‘竊聞輿論動雲:翁氏一族,佔常熟半數士紳。翁氏登士版者,有翁同書、翁同爵、翁同龢等十九人,湯氏與翁氏世婚,仕宦者有湯修、湯金釗、湯蒙槐者十二人。’
‘二族本為江蘇巨族,其得官或自科目薦舉,或起襲蔭議敘,日增月益,今未能遽議裁汰,唯稍抑其遷除之路,使之戒滿引嫌,即所以保全而造就之也。請自盡三年內,非特旨擢用,概停升轉。’
這份摺子看得皇帝無比好笑:人言曾國藩忠厚有餘,靈動不足,看這篇摺子上所言及的,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踐祚十年,臣下的舉動、文字、言辭,認真想想,莫不通曉。便以這份奏摺而言,也一定是這師弟兩個苦思良久之後的手筆。還三年之內?這豈不是擺明了,為日後翁同龢的調轉打下一步基礎嗎?
不過身為一國的天子,有時候就是明知道臣下在和自己耍心眼兒,也要裝作不知道!登基十年,皇帝卻覺得心境已經蒼老了很多了。
第113節 借勢生威(5)
心中苦笑著,皇帝提筆寫到,“朕思翁心存、湯金釗等,若果擅作威福,曾國藩必不敢為此奏,今既有此奏,則該二臣並無聲勢能鉗制竂採可知,此國家之祥也。大臣任大責重,原不能免人指摘,聞過則喜,古人所尚。”
“……若有幾微芥蒂於胸臆間,則非大臣之度也。大學士翁心存,親族甚眾,因而登士籍者亦多,今一經察議,人知謹飭,轉於心存有益,今見此奏,益當自勉,至於職掌太多,如有可減,侯朕裁定。”
寫完看看,皇帝心中暗自無奈,這樣的硃批文字,不過是自己、曾國藩、翁心存幾個人彼此心照而已。
同時,皇帝還極為罕見的,賜詩一首,這在咸豐朝以來,還是第一次!詩文是這樣寫的:職曰天職位天位,君臣同是任勞人,休哉元老勤宣久,允矣予心體恤頻;潞國十朝事勘例,汾陽廿四考非倫,勖茲百爾應知勸,莫羨東門祖道輪。
在詩文的下面,還有一句話,同樣是硃批文字,“御製詩一章,以勸有位。”
上諭文字是交內閣明發的,多有溢美之詞,一開頭說翁心存,‘兩朝老臣,襄贊宣猷,敬慎素著,朕屢加曲體,降旨令其不必向早入朝,而大學士日值內廷,寒暑罔間,今年幾古稀,於承旨時,朕見其容貌稍覺清減,深為不忍。’
這段話體恤老臣,情見乎詞,但下面的話,似乎就有點輕薄了,‘夫以尊彝重器,先代所傳,尚乎珍惜愛護’,等若是將翁心存當做老古董來看待。
在皇上刪改過的上諭中,特別標明,這段話不可漏掉,曾國藩心中明知道這十幾個字未必是什麼好話,也不敢違旨,讓王文韶照實而錄,接下來便是轉筆,‘況,大學士自皇考時倚任綸扉,歷有年所,朕御極以來,弼亮寅工,久遠一致,實乃勤勞宣力之大臣,福履所綏,允為國家祥瑞。’
“…………”
王文韶寫旨以畢,呈進軍機處直廬,載垣不提,文祥終究是後進,翁心存不在,孫瑞珍就是首輔,他卻皮笑肉不笑的擺擺手,示意他直接交給曾國藩。
曾國藩也不推搪,取過來看看,心中酸楚難言:‘允為國家祥瑞’一句,是說他福祿壽考,為國家的瑞徵,再配以勤勞宣力四字,無異明白暗示,翁心存不過是福氣好,恩澤厚而已,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相業。
認真想想,皇帝的話倒也並非是虛妄之詞,只是,老師多年宦海,最後落得君父有這樣的評價,怎麼說都是一件讓人覺得遺憾而難過的事情。
曾國藩嘆了口氣,接著再看。他在軍機處入值有年,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