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良大喜,正要碰頭謝恩,隨班覲見的袁甲三迎頭一攔:“皇上,臣以為不妥。”
“怎麼個不妥法?”
“商賈本是貪利之輩,此番踴躍捐獻,也不過是看在有利可圖的份上,怕是這些人心中正想著借這一次的機會,瞻仰天顏,日後有了向人炫耀的資本,奔走於閭里之間,到處吹噓,臣以為,於皇上聖德有玷。”
皇帝心中好不痛快袁甲三做江蘇學政,到咸豐六年的時候期滿,而皇帝沒有搭理他上的摺子,並不是心中對他有什麼嫌惡之感,而是另有安排——起因是袁甲三在任上上過的一道奏摺,此番到江南來,就想著和他認真商討一番摺子中所談及的事情——所以在碼頭見到他的時候,皇帝命他明天遞牌子進來。想不到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殿中靜悄悄的,眾人都以為袁甲三不識趣,又不敢、不能出言訓斥,遲疑了半晌,只聽皇上問道:“袁甲三,你這般以xiǎo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為何來?”
“臣不敢”袁甲三立刻碰頭,大聲答說:“商賈貪利而忘義,自古以來,青史列列分明,這樣的人,如何能夠到御前奏答?”
“你糊塗”皇帝大怒,“貪利本是商賈天xìng,這一節也算你說的有點道理,只是,你怎麼知道,商賈就一定是忘義之輩?咸豐四年起,朝廷推行商課新法,大清十八行省的商賈,不論是行商還是坐商,均能夠甘心繳稅,維持國用,從無半點委屈礙難之情。怎麼到了你的嘴裡,這些人就成了忘義之輩了?”
“商稅新法,本是皇上與朝中列位大人在考量之時細如毫苗,左右審判之下所成,更將往年稅制之法中的弊端多方加以改進之下,各省胥吏難以從中取利,方有了國課日足的成效,臣以為,和商人是否甘心,並無關係。”
皇帝從下船伊始保持的好心情給袁甲三全數攪合了氣得臉sè發青,卻很難找出什麼話來反駁他——在袁甲三之流的理學大家看來,‘士’與‘商’是冰炭不能同爐的存在,要讓他承認商人的作用,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以接受
“和商人並無關係?你每個月的俸祿,各省練兵所需的糧餉,都是從何而來?你以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喘了幾口氣,皇帝問道,“還不是百姓耕作、商販往來四海,使財物流通,方有了今天這繁花勝景?到了你這讀書人的口中,居然和商人全無關係?”
袁甲三還想再說,靈桂在他身前轉過臉來,用力給他使了個眼sè,才算把他的話都憋了回去。
他不說話,皇帝仍然不饒:“袁甲三,你是不是心中大不以朕南巡為然,嗯?若不是如此的話,眼見君父興致高昂,為什麼故意說不可召見商賈的話?你莫不是看不得朕高興,有意給朕添堵?”
聽著皇帝口中句句都是誅心之言,眾人都嚇壞了。本來也是的,很高興的興頭,全給袁甲三一番答奏nòng得煙消雲散不說,還惹得龍顏震怒,這是何苦?
皇帝恨恨的哼了一聲,起身入內,把桂良以下的眾人,全數晾在了當場。
進到寢宮,皇帝餘怒未消,連本來想召叢集臣賜宴也省了:“告訴他們,該回哪去回哪去。朕今天誰也不見。”
六福暗暗嘆了口氣,出去傳旨,不提。
皇帝給袁甲三的一番話惹得心頭積鬱難宣,草草用過晚膳,本來想到佳貴妃房中休息,內侍回奏,佳貴妃等一眾嬪妃因為舟車勞頓,已經早早的睡下了。
這可真是沒興一起來了。皇帝沒有辦法,躺下去翻騰了一會兒,又睡不著,六福在一旁伺候著,適時的chā了一句,“主子,要是睡不著的話,不如奴才命人掌著燭光,主子到園子中散散步?”
皇帝左右無事可做,也想放鬆一下心情,當下點頭,就由宮中的太監陪著,在瞻園中散步。不料等他繞過園子中的後花園,意外的聽見有nv子誦讀**的聲音
這可讓皇帝覺得好奇起來,順著聲音響處走過去,藉著燈籠照亮的道路,進到花木深處,心中竟難得的升起了一股探幽訪美的旖旎念頭,一面走一面心裡好笑:便是真有nv子在,怕也是滿臉滄桑,皺紋堆積——這時候他全然忘記了,這瞻園是皇上駐蹕之地,又怎麼會有陌生的nv子的道理?
到了花園的後面,卻只是花影婆娑,並無人跡,聽聽聲音,竟是從牆外傳來的。皇帝好不失望,不用問,這一定是臨近人家的家庵之中做晚課的聲音,哎緣慳一面他卻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種種做作,都是有意安排的
天子年少風流,寡人有疾,寡人好sè,是朝中大員無不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