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得英法兩國所賠償之商虧銀一百七十萬兩、軍需經費銀六百三十六萬兩、水陸軍費銀三百五十七萬兩、戰俘優待用度銀六百七十七萬兩,合計一千八百四十萬兩之外,便再無所得,反倒是新開牛莊、登州、天津等口允准英夷任意往來,登岸互市,豈非先皇在日,《江寧條約》之奇恥大辱,重現如今?”
皇帝雙手一縮,身體後仰,點頭說道,“你接著說,你接著說,朕倒要聽聽,此番簽署的《北京條約》之內,有幾條几款,在爾等看來是如《江寧條約》一般的喪權辱國的!”
這樣說話,就很能表示皇帝的態度了,祁世長畏懼君威,囁嚅了幾聲,“這……”
“快說!”皇帝厲聲喝道,“今天你不說,朕就先辦了你妄告一國親王的大不敬罪名!”
一番雷霆之怒,嚇得殿閣之中全數矮了半截。祁世長心中叫苦,這一番逢君之惡,不知道又有什麼樣的大禍即將臨頭了!沒有辦法,只好接著說,“臣以為,合約中提及,‘嗣後英國文書俱用英文書寫,暫時仍以漢文配送,俟鐘鼓選派學生學習英文、英語熟悉,即不用配送漢文,自今以後,遇有文辭辯論之處,總以英文作為正義,此次訂約,漢英文字詳細校對無誤,亦照此例。’一款及‘嗣後各式公文,無論京、外,內敘大英國官民,自不得提書‘夷’字一款,臣以為,皆是恭親王等員於會商之際,不能秉持國威,抑民奉外的鐵證!”
皇帝連話也懶得說了,端起御案上的nǎi子,慢悠悠的啜著,一邊揮揮手,示意他繼續說。
“合約中另有兩款,臣雖愚鈍,亦知若照此辦理的話,後患無窮!”祁世長碰了個頭,“其中之一是,‘英國民人,在各口並各地方意yù租房蓋屋,設立棧房、禮拜堂、醫院、墳基,均按民價照給,公平定義不得互相勒肯。’”
“其二是,‘英民任便覓致諸sè華庶,襄執分內工藝,中國官毫無限制禁阻。’”他略提高了一點嗓mén,大聲說道,“皇上登基之初,為前任總署衙mén辦事大臣徐繼畲所著《瀛環志略》一書,早有上諭。臣還記得其中警句……”
皇帝搶著打斷了他的話,“朕說過的話,不用你來複述。你只要當著朕和這滿朝的大臣,說你於合約之中所認為不公之事就好。其他的事情,不必牽扯。”
曾國藩在丹陛下跪著,心中叫妙!道光三十年的時候,皇帝為安穩計,不得已重懲徐繼畲,於美夷之國多有菲薄,如今祁世長以當年上諭中所談及的文字來攻訐恭親王,卻給皇上料敵機先的駁了回去。這一來,就為等一會兒的駁斥,訂下了基調。
果然,祁世長楞了一下,皇帝不讓說,那就只好不說,改為談論其他,“條約中更有一款,是為‘……大英欽差大臣作為代國秉權大臣,覲大清皇上時,遇有礙於國體之禮,勢不可行。唯大英君主每有派員前往泰西各輿國拜國主之禮,亦拜大清皇上,以昭劃一肅靜’。”他把所認為不和國體的條款唸完,又說道,“皇上,自古以來,泰西各輿國,皆是地狹人稀,焉可與我天朝身居四海之中,引萬方來朝相比?恭王此舉,分明是視我天朝數千年禮儀典章於無物,悖逆禮法之處,不可勝言啊!”
“就是這些嗎?還有旁的沒有?”
“回皇上話,沒有了。只是,臣以為,以上幾項條款,皆是關係我天朝夷狄大防,本不可不慎重,卻有奕等流,貴為親王之尊,於商談之際,不能秉持國本,隨bō逐流,仰英夷鼻息,簽訂如此喪國喪身之約,一己之清名敗盡不足惜,臣恐皇上的千秋令名……”
皇帝撲哧一笑,在這乾清宮天子正衙,滿堂親貴重臣,惴惴矜矜之中,顯得極為輕佻,不過也可以想見,於祁世長的這番奏答,心中是如何的惱怒!
“難為你還知道朕的千秋令名?你以為朕之令名,就靠你們這些,站在幹岸上,全然不理河中人如何cào持勞作,只知道事後品頭論足的無用書生嗎?”皇帝大聲說道,“奕等為國憂勞,一月以來,宵衣旰食,每日往來奔忙,睡不到兩三個時辰!合約簽訂之後,偏有你們這些人橫加指責,指手畫腳?你們也配?”
訓斥了幾句,他說,“你們不是對合約中具體條款不滿嗎?好!朕問你們,可有人能夠代替奕等人,代國與英使勾洽?誰要是敢自告奮勇,說能夠爭得比現有條款更加有利於天朝逐項的,朕現在就下旨,立刻撕毀與英人所簽訂的合約——重開兩國會商——誰有這個膽量和能力?”
乾清宮中一片寂靜。任誰也不敢說話。
皇帝冷笑著,“‘乘障誰教使狄山”你們這些人啊,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