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帆影蔽日之景無日無之,這樣多往來奔走於途的行商,只是在仙女廟等地設局抽釐,又有何效果?難道人家不會繞路而行嗎?”
“再說坐商,他們固然有跡可循,但其中的麻煩卻更大。倒不是來自於他們,而是來自於徵收稅款的稅丁。”皇帝冷笑著說道,“我天朝立國以來,在課稅一事上所遇到的種種弊端,不用朕在這裡向爾等詳解了吧?”
奕臉一紅,沒有說話。
“再有一個最大的弊端,就在於你們沒有拿出一個日後推行全國的時候需要用到的章程辦法來。你們看看,這裡……”皇帝開啟奕呈遞上來的摺子,指著其中的一句話念到,“……俟各省辦理抽釐之後,應將收支款項按季報部。只有這樣一個籠統的要求,你這不是乾等著下面的人徇私舞弊嗎?”
“臣弟糊塗,臣弟糊塗。”奕聽皇帝語氣中帶出了絲絲怒意,趕忙伏地碰頭,口稱有罪。
“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不過啊,老六,你年紀還輕,很多時候難免看不到那麼深,還要和列位同僚多多會商,不要仗著你的身份貴重,就在軍機處中獨斷專行。明白嗎?”
訓斥了弟弟幾句,皇帝又看著閻敬銘,“閻敬銘,你是在戶部做老了官職的,這樣的漏洞也需要朕親自提點你嗎?老六自陳糊塗,朕看你才是真糊塗”
閻敬銘醜臉通紅,摘下大帽子放在一邊,口中請罪說,“臣荒疏冒昧,見事不明,請皇上降旨處罰。”
皇帝嘆了口氣,“你們這些人啊。”對幾個人發了一頓火氣,他又說,“章程之中規定的抽釐比例,全然是你們閉門造車,胡亂臆測之數,到了下面正式推行的時候,少了不頂用;多了,這部分厘金的數目必然要分擔到百姓小民的頭上,平白增加他們的負擔。又怎麼得了?”
肅順聽皇帝批駁奕,心裡高興得什麼似的,抓住一個空擋,向上碰頭答說,“皇上,奴才以為,抽釐之具體數額,不如交天下督撫公議吧?彼等人代天守牧一方,深通百姓疾苦。料想日後但有所見,也皆是為名疾呼之聲。屆時推行新政既可以使朝廷國課充裕,又不至成傷民之策。”
“是不是公議,容朕再想一想。”皇帝把摺子放在一邊,“等一會兒你們回去再議一議。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朝廷總要想在百姓小民的前面,政令釋出起來,才能使百姓喜聞樂見。”
“是。臣弟明白了。下去之後當集思廣益,將新法中種種疏漏之處補充清晰明確,再呈報皇上。”
“嗯,這還算句話。”皇帝無可無不可的一擺手,“都跪安吧。”
奕滿心歡喜,不想最後落得個‘這還算句話’的評語,這意思是說他先前所說,都不算句話?皇帝不是有指責,在他聽來,卻很不是味道。委委屈屈的碰頭而出,大步出了湛福堂,一路陰沉著臉,向二宮門而去了。
回到值房,兀自鬱郁難解,把大帽子往邊上一扔,登炕歪身躺倒下來,“你們議吧,等一會兒叫我。”
眾人為之愕然。替他想想,也難怪他覺得委屈,十幾個人一夜未睡,商議好的條陳奏上,不想皇帝沒有半點慰切之語,反倒言辭冷漠的全給駁了回來
看他一臉悒悒,雖是在眾人中他的年紀最輕,卻是身份最尊貴,旁的人也不敢多說什麼,文慶無聲的擺擺手,“那,王爺,我們先商量著,等到有了成議,再叫王爺起來?”
奕就是再驕狂,也知道文慶是在婉轉的奉勸自己,所謂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一旦遭遇君父重責就這般模樣,日後給人知道了,上章彈劾自己一個對皇上‘心懷怨懟’,如何收拾?
想到這裡,奕只覺後背一片溼涼,驕矜之氣化作冰雪消融,一骨碌身爬了起來,強自擠出一抹微笑,“實在是,年紀輕輕的,居然這麼容易就中暑了?剛才出來的時候走得急了點,頭重腳輕根底淺,失禮之處,請各位大人見諒。”
肅順呲牙一樂,“人吃五穀,哪有不得病的?王爺一夜未睡,面聖的時候趨走之間又著急了點,我剛才還想勸王爺慢點走呢。您看,身子不舒服了吧?”
奕半真半假的一瞪眼,“既然知道,幹嘛不早點說?又在我這裡放馬後炮”
說笑幾句,把剛才的一幕揭過去,眾人重新坐定,再做商量。
這一次的商談又與昨天大不相同,閻敬銘徹底放開胸襟,當眾折辯,慷慨陳言:“各省稅吏徵稅之機的種種弊端難以勝言,這一次推行商稅之法,照我說,正是要從根子上解決稅吏貪墨、中飽的陋規。若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話,說什麼都是白搭。”
肅順提高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