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人。乃是松江府南匯縣的錢穀師爺,靠著和自己的師傅華六爺是同鄉的關係拉近了距離,這一次請他過府,就是為了目前這解不開的難題的:“幾位小爺心憂幫務,老夫感佩,焉有見怪二字?”
羅九爺撓了幾下髮根變得花白的額頭,身體前傾,帶著很恭敬請教的笑容:“那……?塗先生,關於羅某所言之事?可有以教我?”
“難啊!”塗先生很自然的搖搖頭:“此事萬千之難!不說是新君有意奮發,革除弊政之作,便是漕幫所屬,這些年來也實在是……呵呵,老夫失言了,失言了。”
羅九爺面帶不愉之色,誠然,漕丁於受兌之時陋規甚多,但是難道漕丁就好過了嗎?漕船受兌完畢,便要北上,這段路程中可謂是處處設卡,人人刁難:第一步就是“過淮”投文過堂,照例有各種陋規,一幫船總要花到五六百兩到一千兩銀子。這一關一過,沿路過閘過壩,處處要送紅包,大概每一艘船要十幾兩銀子。
這還不算,漕丁的苦楚猶不止此,一路還要受人的欺侮。在運河裡,遇到運銅運鉛的船,以及木排,千萬要當心,這幾種船在運河是蠻不講理出了名的,撞沉了漕船,他們可以逃散,幫丁則非傾家蕩產來賠不可。
好容易到了通州,花樣更多,要投四個衙門的文,有人專門代辦,每船十三兩銀子,十兩鋪排四個衙門,三兩是代辦者的酬勞。等漕米上岸入倉,伸手要錢的人數不清,總要花到三五十兩。所以漕丁勒索州縣,無非悖入悖出而已。只是此時又如何能說起?羅九爺哼唧了幾聲,向塗慶生苦笑了一下。
不過,塗慶生既然為人延請過府,便不會胸中無物,輕捋著頷下鬍鬚慢吞吞的說道:“不過,話是這樣說,也不是一盤無可著子的死棋。”
“哦?塗先生請說?”
“學生有上中下三計,且一一為羅公析之。如何選擇,自當唯羅公自選。”塗慶生很得意的用手敲著紫檀花幾,他說:“這上計嘛,自然是要靠漕幫本身之力,繼續在京中疏通。卻不以恢復舊制為由,而是請朝中大員在皇上面前進言,漕糧之事,以漕海並舉是尚。若能將漕幫民眾苦況一一上達天聽,皇上動了惻隱之心,則其事成矣。”
“這便是上策了?那麼,中策呢?”
“中策嘛,便要羅公屈尊降貴,去求那沙船幫的鄭幫主,和他聯手共營海運之事。想來,江淮廿一家弟兄,總有能夠為鄭某賞識起用的吧?”
羅九爺沒有說話,沉吟了一下,看他那意思,似乎不以此計為上:“哦,還有下策呢?”
塗慶生苦笑了一下:“這下策嘛,羅公不聽也罷。”
“誒?”羅九爺大大的愣住了:“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羅公啊,學生一生飽讀聖賢之書,便是在南匯縣大老爺幕下做一名錢穀師爺,也從來不敢違背聖人教誨,處處時時與人為善。今天這一計說出來,一生清白就將付諸流水,便是身死也萬難贖其罪衍於萬一。而這錢穀師爺之位,怕也要求去了。”
羅九爺眨眨眼,他也是在江湖中打滾多年的老人,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擺手示意:“小穆,到賬上為塗先生取……,”
“啊,不!”塗慶生立刻攔住了他的話:“羅公,您小瞧塗某了。我不是為了這阿堵之物方有所隱晦,只是其勢使然爾。”
他這樣賣關子,更加讓羅九爺心癢:“塗先生,您到底想說什麼?”
塗慶生長嘆一聲,正待開口,門上有家人快步跑進:“九爺,沙船幫的鄭幫主和一位老先生求見。”
注1:“………‘來’字輩………”漕幫家譜二十四字遞嬗,四字一句,共六句如下:清淨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圓明行理,大通悟學。
第36節 共做商量(3)
遞進來的手本上除了鄭若增的之外,另外一張上寫著一行小字:教愚弟田宣拜。
羅九爺看見這樣的拜帖就心中有氣:他在江湖上算是頭面角色,行輩極高。便是鄭若增也要寫上個‘再晚’字樣,也不知道這個田宣是什麼人,居然敢以‘弟’自稱?臉色登時就難看起來。
那個門下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說話,當下惴惴的左右看看:“九爺?”
羅九爺有心不見,又覺得剛才塗慶生的說話中提到的中策甚是可選,如果是這樣的話,和鄭若增倒是應該拉近一些。至於這個田宣,不理他便是,心念電轉間,把兩份拜帖放到几案之上:“塗先生,您看?”
塗慶生拿過拜帖看了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