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世泰是多年閒散之人,雖有國公之名,卻也難抵人情冷暖之常,聽內侍來回奏,宗人府倒是請旨賞賜陀羅經被——這也不過是照常例進行——府上冷冷清清,根本沒有什麼弔客登門拜祭。
皇帝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正在看摺子,摺子是曾國藩上來的。他奉旨回鄉,江氏老夫人見兒子回來了,心中喜歡,精神也隨之健旺起來,曾國藩想再在家鄉住上幾天,一待母親的身體情況允許,就奉母北上。
六福跟在皇上身邊久了,察言觀色,看皇帝臉上帶著笑容,知道萬歲爺心中高興,靜悄悄的上前一步,開啟大果盒:“萬歲爺,用點水果吧?”
皇帝嗜食甜食,隨手拿出幾枚歐栗子放在口中,慢吞吞的咀嚼著:“六福?”
“奴才在。”
“命西凌阿準備,朕要到和公府上去拜祭一番。”說話間他雙足落地,六福不敢怠慢,取過單布的靴子給他登上:“萬歲爺,可還要傳旨宗人府通知接駕?”
“不用了。”皇帝隨手把剩下了幾枚甜果放回到果盒中,他說:“朕只想到靈前上一柱香,沒得驚擾太眾,於和世泰泉下也不安。”
“喳。奴才這就去安排。”
主僕幾個輕車簡從,從東華門出宮而去。承恩公的府邸是在西城的槐樹衚衕大街,一路行來,天氣燥熱無比,遠遠的可以看見孝幡低垂,出來進去的聽差白衣如雪。果然和內侍回報的一樣,門廳冷落,車馬稀少。
府中已經得到通秉,知道皇帝突然駕臨,都有點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宗人府派來主持喪儀的一個主事,姓華,漢軍旗人,外號叫花樣多,負責在靈前支客,帶喪家接待弔客——來往祭奠之人甚少,他也沒什麼事可做,驟聞御駕即將親臨,花樣多又驚又喜,一邊命人通知在京王公大臣,一邊促請家中內眷府門前迎駕:“奴才瓜爾佳氏,恭迎皇上。”
“都起來吧。”看見門廊下跪的滿滿的孝子孝婦,皇帝心裡也覺得怪不是滋味的:“和公是侍奉過皇祖、皇考的三朝老臣,朕今天此來,也只是盡一份心。你們也不用多禮了。起來吧。”
“謝皇上。”
和府本來已經請到上一年恩科狀元崇實點主,聽聞皇上要駕臨,崇實不敢造次,和本家請來的花樣多商議了一番,那番意思,倒似乎是要有意請旨,請皇帝點主。不過花樣多人老成精,焉能如此行事?還是請崇實點了神主牌位,又重新更換了一本開緣薄,恭放在靈前。
進到靈堂,拈香祭拜,皇帝隨開開緣薄,裡面空空落落,全是白頁。皇帝一皺眉,怎麼居然連一兩奠銀也沒有嗎?轉念一想,心中恍然,定是重新更換過了。心頭苦笑著,拿起筆,在薄上寫下:“奠儀四百兩。”字樣,便轉身出了靈堂。
和世泰福晉帶闔府照例在院中跪倒謝恩,皇帝示意眾人站了起來:“家裡都還好嗎?”
“是。多承皇上垂問,家中事一切安好。”
皇帝眼神飄過,站在人叢中的金佳氏白衣飄飄,素顏如畫。人言‘要想俏,一身孝’,看她亭亭玉立,神情哀婉,真正讓年輕的天子心頭憐愛。
胡亂的錯過雙眸,跪在不遠處的幾個素裝弔客讓皇帝心中一動:“那邊的幾個人是誰?讓他們過來。”
幾個人到了皇帝身前,再一次整衣跪倒,這是在靈前,自然不能說一些請聖安的話,為首的一個奏答:“奴才參見皇上。”
皇帝認出了其中的兩個,“哦,你們也來了?”
實和肅順又一次俯下身去:“奴才們與和公爺雖不同旗,卻也是同朝為官,今日公爺身故,奴才們怕府中事多繁雜,故而過府,一來是拜祭一番,二來,也想略盡綿薄。”
皇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又看向另外一老一少:“你們是?”
“奴才正白旗下,天津鎮總兵長瑞,攜小侄榮祿,叩見皇上。”
“起來說話。”
叔侄兩個爬起身來,皇帝認真的打量著,榮祿身材晳長,細眉大眼,容貌生得很是英俊,看年紀還小得很,卻是一派昂揚之色:“你們叔侄兩個,也是為了肅順同樣的原因過府的嗎?”
“是。”
“嗯,你們能夠有這份心,總算是於聖人的孝道略有所得,”不等兩個人跪拜下去,皇帝又問道:“上一年中,廣西剿匪,有涼州總兵長壽,你們可認識的?”
“是。回皇上話,長壽乃是奴才弟弟,榮祿之阿瑪。”
若不是場合不對,皇帝幾乎為長瑞最後的話逗笑了,喉間咳了幾聲,正要說些什麼,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