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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開得半真半假,多少有試探的意思在裡頭,說起這事,年歲久遠,先帝年輕時微服於民間,不意路遇瘋牛,眼見撞上身來,半途忽跳出一人來,硬生生扯著那牛角一把降服住,先帝見這人敏捷,問了姓名,方知是成家下人而已。
“今上過譽,不過有幾個比他人壯實些。”成去非斟酌一番,喚來趙器,交代清楚,讓他們到府前去候著,才叩拜於地:“臣不敢拂聖意,臣替父親謝聖恩。”
英奴略一伸手,示意他起身,成去非剛直起了身子,就迎上他劈頭蓋臉好一句直白的問話:
“朕能信你麼?”
這般逼視,彷彿淬火的劍光,他罕有這麼鋒利的時刻,成去非目光卻靜如夜,無風無浪,無波無瀾,聲音裡也毫無起伏:
“今上信與不信,成去非都是您的臣子。”
聰明人回話,不點明不道破,偏又是死忠的機鋒,讓人挑不出錯,也安不了心,英奴不糾結於此,仍說:
“朕問的不是這個。”
忠君事君,英奴從來看得悲觀,王業自先帝始便不穩,他離權力的漩渦不遠不近,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事實則是,誰都不是傻子。終先帝一朝,大將軍權勢漸重,卻勉強處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如今,大將軍一枝獨秀,英奴知道他的皇叔註定要往亂臣賊子的路上走,不過,成王敗寇,待一切成定局,世家們紛紛倒戈,重新站隊,也是人心難測。
他不指望烏衣巷有韓伊的骨氣,但求他們也好歹拿出點名臣的模樣,身為人臣總該做點什麼,也不至於讓人太過心寒。
想到這,英奴只覺心底如同一條冰封的河,底下偏又暗湧汩汩暖流。見成去非微微欠身,似想好了對詞,便先截斷了:
“朕近日讀《史記》,頗有所得,那些王公貴臣倒在其次,反而是一些市井小人讓人有觸於心。”
成去非聽他忽提起這茬,大致猜出下面話風往哪引,遂垂首道:“臣願聽今上細言。”
英奴笑了笑:“《史記》里人物眾多,有商君吳起富國強兵之策,有張儀蘇秦經天緯地之才,有白起孫臏決勝千里之功,有田單信陵盡挽狂瀾之力,可朕卻獨愛豫讓其人,你可知為何?”
刺客列傳的故事,但凡讀過些書的,恐怕無人不知,先秦古風已成絕響,同當下自然不能同日而語。成去非知道此刻不是守拙藏愚的時候,便回了話:
“今上同太史公可謂神交,太史公記刺客列傳,褒貶自在其中。人活於世,最看重的莫過於才、謀、功、力,可這些只在一時,而豫讓的忠義肝膽,卻澤被後世,即便千百年過去,後人讀史依舊為其動容,讓今上念念不忘的,恐怕就是這了。”
君臣應是第一次這般推心置腹,英奴問的出,成去非答得準,無半分含糊敷衍。
“朕不是逼你做豫讓,只是朕一直拿你父子當國士……”英奴的言外之意已經一目瞭然,這擺明了是要成家只能“君以國士遇臣,臣以國士報之”。
成去非默了半日,方稍稍抬眼道:“臣父子蒙今上不棄,然國士二字太重,臣同父親皆不敢當此讚譽。今上方才問臣的那句,臣只能回答君父,唯有等。”
坦坦蕩蕩,英奴看不出他平靜面龐下到底長著一顆什麼樣的心,話已至此,身為天子,假若還再試探便無多大意思,算著時辰差不多,略略一回眸,朝木葉閣望了一眼,不由帶出了一聲彷彿低嘆的話:
“朕要回宮了。”
成去非察覺出這一絲哀緒,只當他是憂心時局,默默跟在其身後恭送。
待那駕馬車平穩駛出視線之外,成去非立於階下默思良久,看來,今上到底仍是沉不住氣了,親自來了烏衣巷,那麼,大將軍呢?成去非冷冷看著遠處一片暗夜漆漆,在這暖得要融化人心的春夜,比在徹骨冰寒的冬日裡還要清醒得多。
他等得起,不怕等,下一步,只等那緊要的人來。
如墨夜色裡忽多出一個悄無聲息的人影,人影在成府附近的地段觀察半晌,方看清成去非竟立於府前,一時愣怔,猶豫片刻,依舊準備自偏門入,照例掐準節奏扣門五下,很快,門內探出個腦袋,低語問了句什麼,這人身影便一閃而入。
不多時,這人終是等到了成去非,匆匆施過禮,便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果不出大公子所料,荊州那邊來了書信,小人自驛站給截了下來,不過,有一事很奇怪,這封書函本該於十日前就到的,但似乎一路投遞過緩,拖到現在才到,似乎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