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漸近,他便起身在亭柱旁觀望天象,不禁想起一件舊事:
嘉平二十九年,也是初夏,一眾四姓子弟於亭中切磋書法,成去非難得肯出手,倚柱書寫,天象忽變,霹靂破柱,成去非衣裳焦然,左右子弟皆跌宕不得住,獨他神色不變,書寫如故,遂得“雅量”之名。
可這世上,難道就無可讓烏衣巷大公子怫然變色的事情了麼?顧曙微微一笑,彷彿那雲層波濤明滅間潛著一條無形巨龍,他想了想方才虞仲素的那兩句話,於是回首笑道:
“靜齋的聽濤小築此刻當別有風味。”
雨傾盆而下,虞仲素嘆道:“何時靜齋能如阿灰這般兒女雙全,他便是日日不出聽濤小築,我也隨他去。”顧曙道:“世伯勿要憂心,靜齋哪一日忽回心轉意,也極有可能,人,並非一成不變,只是臺閣怕很快又有事需靜齋操勞。”虞仲素聽他別有意味,遂笑道:“爾等臺閣後生,哪一個不辛勞?”顧曙信步走回,復又坐下,隨意拈起一顆新湃的櫻桃,只是把玩:“世伯不知,大公子有意並官省職,精簡機構,此一事,提過數次了,倘真是行起來,自然是靜齋這個大尚書最為辛苦。”虞仲素頗為意外,面上卻淡,沉吟道:“伯淵提將此事了?”顧曙笑著點點頭,虞仲素闔目聽了片刻風雨聲方道:“他這老師果真教的好。”
“水鏡先生能得大公子如此高徒,此生無憾,未必就比不上帝師。”顧曙的失言處如水無波,似是毫不在意。虞仲素亦當秋風射耳,不與點評,只問道:“阿灰家中有水鏡的詩文集?”顧曙笑道:“不過是內子嫁來時所帶,世伯知道,水鏡先生在會稽聞名遐邇,偶有詩文流出,自然是洛陽紙貴。”虞仲素道:“阿灰看那手筆如何?”顧曙的神情倒像真的仔細回想了番,答道:“說也奇怪,這水鏡先生的詩文乍讀極為沖淡,猶之惠風,荏苒在衣,但有些斷句卻又雋永深沉,似別有所指。”
別有所指的自然是阿灰,虞仲素不過在心底罵了兩句豎子狡猾,便道:“阿灰說來聽聽。”顧曙索性賣關到底:“晚輩回頭將那送來,世伯不妨親自看看,晚輩只是覺得這世上,那些自詡許由巢父的人物,未必就真肯聽鶴群中,布衣巷裡,不過掩人耳目罷了。”
話中越發有話,虞仲素沉沉一笑:“阿灰這話不留情面,不像你平日。”顧曙則笑道:“就是菩薩也有金剛怒目的時候,晚輩不過有感而發,讓世伯見笑。”
“文為心聲,人如其字,阿灰可能猜出水鏡先生到底何人?”虞仲素冷不妨問道,顧曙淡淡一笑:“方才世伯不是說了麼?伏虎臥龍,大公子的老師,怎會是常人?我聽聞大公子十分敬重此人,曾與人云老師乃亞父,畢竟此人長伴大公子數十載。大公子今日之鑄造,不是水鏡之功?亦或者,大公子天生一脈奇骨。”末了的話則更像無心調笑,顧曙說的輕鬆自在,這方將櫻桃送入口中,順道讚了兩句,忽想起什麼,面上笑意更重,“難怪大公子放不下史青,人總是物以類聚的。”既說到史青,心底隨即動了動,史青終如願得大司農之位,不知是否時時會想起皇甫謐,他的老師,可是死在這個位子上的。而史青如今反奪度支部諸多事務,顧曙早有覺察,想到此,嘴角那抹笑意便寒了幾分。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變化莫測,猶如人心,遠處天角已露幾顆星子,顧曙整整衣裳起身施禮笑道:“屬官們怕是路上得淋雨,晚輩倒得了個便宜,夜色已深,不敢再叨擾世伯,明日我便命人將那詩文集送來。”
是以虞仲素也不強留,命人挑燈相送。這邊顧曙回到府裡,把水鏡那本《東堂詩文鈔》尋出,掃將題目時不由冷笑一聲,隨後正欲喚而,而卻先行來了,一臉苦笑:“公子可回來了!”說著把加急的書函呈了過來,顧曙甩開細看,心中先是一沉,繼而面龐浮上絲縷笑意,舉手順勢燒了,吩咐道:“研墨,我這就回信。”
等提筆時邊寫邊道:“明日將這本《東堂詩文鈔》送去大司徒府上。”而斂手於一側瞧了兩眼,奇道:“這是今上所寫?”顧曙雖忍不住失笑,心中卻十分滿意,道:“你不是見了東堂二字,就當天子上朝也要寫詩作賦?今上不愛動筆墨的,也無此雅興,可惜了那一手漂亮行書。”而面上尷尬,顧曙又笑道:“即便真是今上所書,我豈敢將天恩送人?你倒是糊塗了。”而唯唯笑應:“公子說的是,小人不過一時無腦,脫口而出。”顧曙卻接道:“無腦?無腦有無腦的佳處,世生一切,皆有用也。”
這徹底將而說得懵然,一時卻也無話,無意間終瞧見“水鏡”二字,方恍然悟道:“原是水鏡先生的大作。”顧曙跌足笑道:“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