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君面上懨懨的,未理她的話,倚在榻上,眼神似在看那朵茶花,又似什麼都沒有看。
言嬤嬤只得先轉身去找那個瓶子,剛剛她也沒瞎說,因以前白純及喜歡拿白瓷瓶插花,所以這些年,崔文君寢殿內幾乎看不到白色的瓶子,有的也都收起來。只是當言嬤嬤從櫃子裡拿出那個白玉瓶的時候,又發現旁邊放著一個小香盒,便也一同拿出來,遞到崔文君跟前道:“這可是先生前些年調配的香,老奴似乎沒什麼印象,也不知誰放在那櫃子裡的。”
崔文君看了那香盒一眼,眼神微怔,然後坐直起身,從言嬤嬤手中接過那個香盒仔細看了兩眼,才道:“是我當年隨手放進去的,我記得……這盒子裡裝著的不是香。”
見崔文君願意開口說話,言嬤嬤微微鬆了口氣,於是一邊命丫鬟去備清水,一邊順著崔文君的話問:“那先生在香盒裡裝的是什麼?”
崔文君開啟那個香盒,便瞧著裡頭還有一粒拇指大小的灰色小丸子,她有些意外,只是隨即就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嘲:“想不到這東西還留著。”
見崔文君神色不對,言嬤嬤更是不解:“這是什麼?”
“那賤人弄的一些小把戲,供人娛樂而已。”崔文君一聲嗤笑,本想讓言嬤嬤拿去扔了的,只是想了想,又道,“算了,既然是供人娛樂的東西,那便讓你也看看。”
第329章 變色
侍女端著清水送進來,崔文君從榻上站起身,接過言嬤嬤手裡的白玉瓶,倒進半瓶清水,然後將香盒裡那粒丸子拿起來看了一眼,片刻後她才將手慢慢移到瓶口處。
言嬤嬤這會兒終於想起來這粒丸子究竟是什麼了,白純在香上的造詣不如崔文君,但略懂醫術。香藥本就是一家,因而當年崔文君制香丸的時候,白純則多是在炮製藥材,並因此配了不少藥丸。直到現在,言嬤嬤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依舊不知白純的本事究竟到哪,她印象中,那姑娘總是一副天真單純的模樣,但時不時又讓人看不清深淺,不知道她究竟真的是能力不行,還是隻是藏拙。
當年崔文君和白純不僅同時玉衡殿的侍香人,並且還是閨中好友。少女時期的崔文君,性格雖剛烈,但生性單純,是真心將白純當成知己好友。她曾用整整一年時間,為白純培育出一株新品種的雪色茶花,打算當做生日禮物送給白純。
那株茶花開出花骨朵的時候,當真是如見初雪,言嬤嬤還記得,崔文君當時有多高興,隨後又是如何勉強自己按捺住,沒有馬上將這個好訊息告訴白純,因她想等到白純生日那天,才將完全盛放的雪色茶花送給白純。
崔文君鬆開那粒丸子,丸子掉了下去,白玉瓶內遂發出“咚”的水聲,言嬤嬤莫名地就感到心頭忽的一跳。
崔文君一臉漠然地拿起瓶子,輕輕搖晃著裡面的水,這樣可以讓那丸子快速溶解在水裡。
雪色茶花完全盛放的那日,正好就是白純的生日,可是。那天她的禮物卻沒能送出去。因為那株雪色茶花完全舒展開後,她才發現,其中一片花瓣上竟帶了一條鮮豔的紅絲,這個髮型讓她如遭五雷轟頂!
準備了一年了禮物,在她確信已經成功的時候,卻最終才發覺竟失敗了。
她甚至因此覺得對不起白純,因此那天白純的生日。她甚至沒有去找白純。自己一個人在屋裡生悶氣,直到白純過來找她。
崔文君將白玉瓶搖晃了片刻後,停了一會。漠然的表情上,有一絲幾不可察的忪怔。
從那以後,她再沒有那麼單純美好的時光。
白純來找她時,自然就看到那株雪色茶花。當即就猜到那是她要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偏她當時卻矢口否認,白純有些意外自己猜錯了。卻也不在意,反開口向她討要那株茶花。她更是意外,又有些寬慰,只是當想到花瓣中的那條血絲。如似在赤裸裸地宣告她的失敗,因而她還是開口拒絕了。
然而白純似真的挺喜歡那株茶花,磨著求她。她拗不過,只得將這整件事如實道了出來。
崔文君自小就是個對自己要求很是苛刻的人。如果定下的目標沒能達成,那麼失敗對她來說,是件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她給自己規劃的人生裡,沒有驚喜,只有意外。
所以,那株帶著一條血絲的雪色茶花對她來說既是個意外,也是一次失敗,但對白純來說,卻是個實實在在的驚喜。
如今,無論是崔文君還是言嬤嬤,都沒有辦法去求證,當時的白純是不是真的被崔文君的一片赤誠之心所感動,還是,她依舊是在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