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逢生抓門,塗明道:“我來了甚久,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他抬眼望向屋內,正那將官命人把各色的物件都抬入院內,塗家二老喜極而泣,塗小郎君被人牽著,喜笑顏開地挨個箱子裡打量,又去摸將士們腰間的佩刀,十分活潑好奇。
忽然他興奮而鄭重地大聲宣告:“我長大了也要當兵!當個父親一樣的大英雄!”
眾兵士鼓掌叫好。
阿弦打量小郎君歡喜雀躍之態,莞爾道:“小郎君甚是可愛。”
“看他的造化罷了,”塗明眼睛微紅,卻長長地舒了口氣。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差點忘了,那位黃書吏託我帶一句話給十八子。”
阿弦沒想到他會“認得”黃書吏,忙道:“黃先生何在?這連日來我都不曾見到他。”
之前黃書吏飄走後再未現身,她每每惦記,只是無處可尋,又因窺基說他另有心念未成,便想他完成執念後興許又會回來。
偏她近來也是事多,不曾回戶部,越發不知究竟,不料竟從塗明口中被告知。
塗明斂笑:“他已輪迴去了,他本來想親見你,但是你身上有大法師的法諭,且還跟崔天官一同,他無法近身,就算勉強靠近你也看不見他……便只叫我帶話給你。”
萬想不到那日一別,竟是永訣,阿弦驚惘:“是什麼話?”
塗明道:“黃先生說:物在心中,善者自尋。”
阿弦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我並不懂。”
塗明笑道:“我也只是轉述而已,但既然黃先生臨去之前念念不忘這八個字,十八子且記在心中就是了,此時不懂,將來未必不會有懂的時候。”
阿弦笑道:“果然不愧是上任城隍爺的大人了,說的話甚有道理。”
塗明哈哈長笑。
阿弦卻又想到黃書吏那日離開戶部時候的驚慌失措,他似乎在著急找什麼人,便忖度問:“那天黃先生要去找的人是誰?”
“那個人……”塗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戛然而止:“我該走了。”
阿弦道:“怎麼這樣急?”
塗明欲言無聲,最終只向著阿弦深深作揖:“十八子珍重。”
原本清晰的容貌身形瞬間轉淡。
阿弦只來得及叫了聲“等等!”塗明已浸潤在一團淡色的金光中,如風般消失於眼前。
而塗明急促離開的時候,正是崔曄進門之時。
阿弦正說到塗明轉述黃書吏的話,外間家奴忽然來到,垂手道:“夫人那邊兒派了人來,叫問問一切是否安好。”
之前崔曄因聽說逢生躁動,顧不得跟盧夫人解釋,即刻趕回,想必盧夫人暗自擔憂。
崔曄回頭道:“叫他們告訴,平安無事。”
趁著這會兒,侍者又將醒酒湯送了上來,崔曄舉手端過,遞給阿弦道:“喝了吧,不然怕會頭疼。”
阿弦過了酒勁,又想起先前似乎胡鬧,且說了不中聽的話……便乖乖接了過來。
又瞅了崔曄一眼,便埋頭喝起來,不料因太急了些,竟嗆的咳嗽。
崔曄道:“慢些,也不管燙不燙。”舉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阿弦將湯水都喝光了,口味微微地酸辣,倒是很對她的脾胃,捧著空碗問:“還有嗎?”
崔曄失笑:“從來只見哄勸著醉酒之人多喝一口此物還不能呢,你卻偏偏相反,可見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接過空碗,遞給身後侍者:“再去取一碗來,另外再拿些新鮮的果子。”
侍者道:“聽說今日的葡萄很好,夫人拿來招待眾家小姐們……”
崔曄不等說完,淡淡道:“撿著好的都取些過來。”
見侍從退下,阿弦問道:“夫人招待什麼眾家小姐?今天府裡頭有宴席麼?”
“不是宴席,只不過是尋常走動而已。”
阿弦見他淡然而答,心想大概不是什麼要緊事,便不再詢問:“阿叔,先前我是怎麼回來的?”她後知後覺,終於開始擔心這個問題。
崔曄道:“你麼……”
阿弦被他的眼風淡淡掃過,乾笑道:“我先前貪嘴吃多了幾杯酒,也不知道有沒有說胡話,如果有什麼胡言亂語,阿叔大人有大量,就假裝沒聽到好啦。”
崔曄輕輕一撫衣袖上的些微褶皺:“有些話可以假裝沒聽到,有的聽到了就忘不了了。”
阿弦正偷偷檢視他的神情,聽了這話心頭一緊:“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