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頭顧不上再去心疼他辛苦曬好的茄子乾兒了,因為他發現了另一件讓他大為恐懼的事。
空氣中那股熟悉而久違的氣息,讓他心頭警鈴大作,他很快發現了自己的恐懼之源,以及這股氣息的來歷。
老朱頭回頭瞪向阿弦,失聲大叫:“你把我那支價值連城的老山參怎麼了?”
是夜,府衙之中。
打發了左永溟,袁恕己起身,慢慢地往臥房而去。
今夜繁星燦爛,清輝泛泛。
正在回暖,雖然走在廊下仍有些冷颼颼地,可是欄杆外頭的院地之中,卻已經傳來草蟲歡快的鳴叫聲。
袁恕己止步回身,來至欄杆前,那草蟲卻也機警,察覺有人靠近,便停止了吟唱,悄悄地潛藏行跡。
袁恕己笑了笑。
白日跟蘇柄臨在客廳中的那一幕,復又現於眼前。
蘇柄臨說罷那人名字,袁恕己介面道:“原來是他。當時我跟李璟監軍前去護衛之時,路上便也曾說起過這位崔大人。當時……李監軍也說過這位欽差使者來頭非凡,說我們這趟護衛一定要萬無一失才好,誰知道竟然……”
蘇柄臨道:“不錯,但是李璟跟你,無非是因為崔玄暐的出身是名聞天下的博陵崔家而動容,卻不知這人的真正不同之處。”
袁恕己道:“哦?願聞其詳。”
蘇柄臨道:“你可知道如今朝中的局勢如何?”
袁恕己頓了頓,道:“我只聽聞聖上英明治下,不知老將軍指的是什麼?”
蘇柄臨冷笑:“你是真的沒聽說,還是怕在老夫面前‘出言成禍’?我聽聞的是,聖上的確是英明治下,只不過,咱們的那位皇后娘娘可也是不遑多讓,委實能幹的很。”
袁恕己道:“老大人……”一聲稱呼,口吻裡多了一二分規勸之意。
原來袁恕己雖看似不羈,實則卻是個有分寸之人,他很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先前殺本地豪紳,雖看似驚世駭俗,卻都在他掌控之中,畢竟薛仁貴調他來豳州,不止是磋磨他而已,更是想借他的力,整一整豳州氣象。
所以在蘇柄臨那裡借兵才會如此容易,只因蘇柄臨也很清楚豳州的情形,同時跟薛仁貴亦心意相通。
但是……妄論朝政,尤其是事關那位“皇后娘娘”,袁恕己卻有些忌憚緘口。
先前的大唐勳貴,最顯赫威風也比不過上官無忌,褚遂良。兩人既是開國功臣,又是先帝託孤的輔命之臣,上官無忌且還是皇親,但就因跟現如今的這位皇后不對付,最後兩人竟都落得個流離身死的下場。
袁恕己心裡有數:這輩子他絕不會蝸居在這偏遠的豳州,吃吃風沙殺殺豪紳修修善堂而已,終有一日,他會回到長安,回到那個風流人物數之不盡權力富貴用之不竭的地方,他將步步登高,叱吒風雲。
所以現在,就算距離長安數千裡,他也不肯貿然失言半個字。
誰知道今日之妄言,會不會成為明日之斷送根本。
蘇柄臨當然聽出袁恕己話中之意,他凝視著面前的青年人,忽地仰頭大笑。
頃刻,蘇柄臨道:“你放心,你以為我要非議皇后麼?非也。”
袁恕己蹙眉不解。
蘇柄臨道:“我暗中聽長安之人流言,說是如今中書省裡傳達的宮中批文,多半並非出自聖上之手,而是皇后。”
袁恕己微驚,終於忍不住道:“這恐怕不能罷?後宮不得干政,長孫皇后那樣賢能,都不曾如此,再者說,聖上難道會答應?”
蘇柄臨道:“這就是咱們這位娘娘的獨到之處,聖上偏偏就肯了。起初三省六部的人還並未看出蹊蹺,後發現硃批不對,卻也不敢往這上面想,但皇后卻並未諱言此事,眾人才知。可是經她的手所批的旨意,卻的確找不出什麼錯謬,甚至……往往切合緊要。”
蘇柄臨喟嘆:“你可知,如今朝中已經有人以什麼‘二聖’之稱來呼天子跟皇后。”
袁恕己震驚之餘,略覺悚然。
他彷彿有一點微妙的預感,在他以後的朝堂之路中,這位從未相見過的皇后娘娘,將成為他避無可避的關鍵之人,可是要站在她的對面,還是跟她站在一起……
此刻的袁恕己,還並不清楚。
定了定神,袁恕己道:“老將軍果然耳聰目明,駐守邊關三十年,對朝中的事卻仍瞭若指掌。不過平心而論,一介女流能做到如此,只怕全天下也挑不出第二人了。”
蘇柄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