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重又回到王旗之下,定了定神,掃過跪地眾人,肅然道:“先前因我一念之仁請胡浩然出獄調治,卻令人誤會了我的用意,導致之後的王叄殺害王明一案,又讓你等抓住藉口在此鬧事。然而本王也每每自省,自覺以後行事當越發謹慎而已。今夜你們挾私帶恨,如果任由你們械鬥起來而本王坐視不理或者從輕發落,以後必定有人效仿,導致更多無謂的紛爭,所以,今夜若誰敢無視本王號令,殺無赦!”
這話一出,暗夜似乎也更冷肅了幾分。
連胡氏這邊,也紛紛拜在王旗之下,磕頭領命。
胡族長見李賢處事如此,明睿果斷,心悅誠服。
然而他心裡仍惦記一件事,遲疑著低低道:“殿下明鑑萬里,老朽心服口服,但……”
還未出口,就聽李賢身後那面容清秀的少年輕聲道:“你若想給胡浩然求情,就不必了。”
發話的自是阿弦。
胡族長一愣,以為阿弦是想帶走胡浩然的意思,頓時皺眉。
連李賢也誤會是此意。
阿弦輕輕嘆了聲,目光掠過胡族長身後。
——胡浩然的鬼魂,赫然正站在那裡。
這是什麼意思,只有阿弦最清楚。
………
就在此刻,遙遙地有人大哭的聲音傳來,叫道:“族長,族長!”
眾人均都回頭,卻見田野裡奔來數人,走到跟前兒,才見一個是胡氏族人,另外一個,卻是李賢先前派去緝拿胡浩然的官差。
官差上前:“殿下……那胡浩然他……”
李賢微震。
而那邊,那胡氏族人哭著跪在地上,對族長道:“老爺子、老爺子先前自縊身亡了,只留下這一封書信。”
一片譁然!
胡族長受驚匪淺,勉強定神,將信接了過來,當面拆開。
旁邊之人擎起火把到了跟前兒,老族長臉色漸漸凝重,手指顫抖。
終於他將手一抬,背後眾人見狀,鼓譟聲逐漸停住。
“這是……先生的絕筆遺書。”胡族長面色複雜,看一眼李賢:“殿下,我可否……”
李賢點了點頭。
胡族長嚥了口氣:“都聽好,這是浩然先生的遺書!”
一干族人以及對面梁氏眾人都鴉雀無聲,現場只有火把嗶嗶啵啵燃燒的聲響。
胡族長深深呼吸,終於大聲念道:“——老朽鬼迷心竅,作出如此有辱斯文連累家門之行,蒙殿下仁慈保全一線體面,但每每覺著心中愧疚之極。今夜,似眼前魔障頓開,幡然悔悟,不願再以此罪孽之身苟且於世,唯有一死以了結,對梁氏之仇,對家門之辱,對君父之虧,只願以此一死終結,我之家人子孫等,亦要以我為戒,切記,切記。”
胡浩然先前被惑心之鬼所迷,自以為所做都是自己的意思。
然而在今夜,阿弦除掉了那惡鬼,胡浩然自病中霍然清醒,想到自己先前所做種種,宛如一個噩夢,才知道非自己所願,乃是被妖物驅使。
又知道李賢親自幹涉此案,又有狄仁傑跟朝中女官主持公道,族人之仇自然可報,因此支開了眾人,選擇了一了百了。
李賢耳中聽著,目光轉動,看向阿弦。
但阿弦卻望著胡族長身後的胡浩然,老先生恢復了昔日精神矍鑠的模樣,向著阿弦拱手做了個揖,轉過身,呵呵一笑。
在老者袖子一揮之時,一陣風平地而起,旋的火把的光都隨之搖曳。
“啊……”
眾人驚撥出聲。
連胡族長也捏著絕筆書,怔怔抬頭看向天際:他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才聽見了胡浩然的笑聲,然而看向周圍,卻見族人一個個都是同樣驚懵敬畏的表情。
漸漸地東方露出魚肚白,天色將明。
胡氏跟梁氏的人都已各自退散。
隊伍往回的路上,馬鈴搖動,馬蹄得得。
李賢回頭。
晨曦清風之中看著身邊之人的臉,阿弦的容貌,在清早淡藍色的晨光裡顯得格外柔和。
回想跟她一路同行,種種傳奇……
——“如果註定不能徹底的讓我喜歡她,又怎麼會讓我遇上她,一同經歷這許多難以忘懷,在她之後,我又會喜歡上什麼人?”
默然。
李賢不知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滋味。
阿弦看一眼前方,淡藍色的晨曦裡,山脈帶霧,層層如畫,田野一望無際,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