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免又彼此說笑了幾句,說崔曄“外冷內熱”,叫人“意想不到”。
許圉師見他不在,也高興地同眾人八卦了幾句,道:“之前天官常常去戶部找我,我還以為他怎麼跟我親厚起來了,後來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劉審禮跟魏玄同對於阿弦不太熟悉,劉大人便問道:“我遠遠看過女官幾次,總覺著‘其貌不揚’,多半是內秀出眾。”
“若無內秀,怎麼會成為女官呢。”魏玄同接了一句,又道:“最近我聽說,皇后有意把梁侯重新召回,不知你們怎麼看?”
程處嗣哼道:“若論起梁侯的罪,早該判他個死了,奈何娘娘始終偏袒武家的人。我們又能如何,叫破了喉嚨也沒人理會。”
許圉師跟魏玄同沉默。
劉審禮道:“原先是因為陛下不理政事,不過最近看陛下氣色不錯,以後也許會重新理政,未必讓武氏坐大。”
在座幾人面面相覷,最後程處嗣道:“大好的日子,還是不去操心這些了,我們來敬劉公一倍。”
………
崔曄離開了劉府,乘轎往懷貞坊而行。
走到半路,忽然聽到轎子外有人念道:“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崔曄聽了這句,便道:“停轎。”
轎子在路邊緩緩落地,侍從掀起簾子,崔曄俯身而出,抬頭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前方酒樓二層,有個人靠在欄杆旁邊,手中舉著一杯酒,向著他遙遙地敬了敬。
這人身著白灰色的儒生袍子,頭戴儒士巾帽,顯得風度翩翩。
雖然眼角魚尾縱橫,兩鬢微白,看似有些憔悴倦意,但雙眸卻暗藏鋒芒。
這人,赫然正是無愁山莊風雪迷夜之中消失了的蕭子綺。
兩個人的目光隔空相對,崔曄臉色凝重。
他吩咐轎伕暫停等候,自己則往前進了酒樓。
緩步拾級而上,欄杆處的那人回過身來,向著崔曄緩緩一笑:“好久不見了,玄暐。”
崔曄不答,徑直走到此人身前三四步遠:“你好大的膽子。”
蕭子綺道:“怕我被人認出來麼?放心,我這幅落魄模樣,沒有人認得出來。”他落了座,伸手示意崔曄:“暫坐片刻如何?”
崔曄在他對面坐了:“為何回到長安?”
蕭子綺轉頭望著欄杆之下,淡淡道:“想念這個無情的地方,故地重遊,溫一溫舊夢。”
莞爾一笑,目光有轉向崔曄:“那夜我留的禮物,你可滿意?”
崔曄皺眉:“阿弦不是你的禮物。事實上,你不該在那種地方以殘殺無辜為樂。”
蕭子綺連連搖頭:“怎麼這麼多年,你還是這樣愛說教的古板性情,那個小丫頭竟受得了你?”
崔曄欲言又止,垂眸道:“我答應過她,一定會阻止你。你……儘快離開長安。”
崔曄說完起身,蕭子綺道:“若我不肯離開呢?”
“你總該知道,遲早會有人發現你的身份,”崔曄回頭:“為了蕭家著想,你該懸崖勒馬。”
“蕭家……”蕭子綺冷笑:“還存在嗎?”
崔曄心頭一窒,蕭子綺卻又轉惱為笑:“你看你,枉費我一片心意,我是聽說了你的好日子將到,特意選在這個時候回長安,好為你道賀的。”
崔曄不語。
蕭子綺輕描淡寫地又說道:“而且小弦子那邊兒,我也送了一份禮物,只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就是了。”
他挑唇一笑,依稀露出底下雪白牙齒的影子,但這個笑容在崔曄看來,便有幾分陰森可怖。
“你……做了什麼?”他竟心悸,猛然往前一步。
蕭子綺道:“喲……你還真對她一往情深到這種地步?”
崔曄對上他探視的雙眼,然後道:“你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了,若是再……我絕不會再念舊日的情分,這句話你要記得!”
崔曄說完,深看蕭子綺一眼,拂袖轉身,風一般下樓而去!
蕭子綺凝視著他的身影消失眼前,半晌,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啪”地一聲,原來手中的杯子居然被捏碎了。
崔曄下樓,也顧不得乘轎,幸而此地距離懷貞坊不算太遠,他趕到之時,卻發現熟悉的自家車駕停在門首。
來不及詢問,崔曄已先進門。
將到內堂,卻發現自己的母親端然坐在桌邊,正笑吟吟地在看玄影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