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一指,大張看到那高大的石牆上有一個殘缺不全的烽火臺。毫無疑問,她們終於抵達野長城了。更幸運的是,管道與長城相接的那一段恰好已經坍塌,城牆像是被炮彈打中的巨人,下腹部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碎石與斷磚如內臟般流瀉到地面,堆砌成高低不平的形狀。人們踏著這些階梯,輕而易舉就可以翻上那些廢墟,踏入長城之內。
她們兩個一看到長城,顧不得研究那段奇怪的管道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了,兩個人興奮地往長城裡面衝。這裡的城牆位於兩座山峰之間的凹陷處,所以離地面最近,兩翼展開向上變得很陡峭,比古北口火車站下山還陡,步道上勉強能看出臺階的痕跡。她們兩個選擇了向右側攀爬,手腳並用,費了不少力氣,終於爬到了烽火臺的頂端。這時候她們才發現,這一側看著低矮,另外一側卻是險峻山崖,幾乎是九十度角的峭壁,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深谷密林。側面的垛口已經全沒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城牆,沒有任何防護。人站在邊緣向下看,雙腿會不由自主地變軟。望著如此壯麗的山景,兩個人都非常興奮,又是叫又是跳,充滿了成就感。
這時候,小張出了一個主意,她覺得應該沿著城牆繼續朝前爬,起碼爬過十幾個烽火臺,才算真正到過野長城。大張向遠處眺望,看到這一帶的長城不是一馬平川,而是隨著山勢跌宕起伏,往返盤轉,很難看到全貌,也不知道狀況如何。大張有點猶豫,覺得這麼走有點危險,但小張堅持要去,反覆懇求,還說直覺告訴她這一路會非常順利。大張拗不過,只好同意,不過她叮囑小張,說一定要沿著城牆內側走,絕對不要靠近峭壁那一邊。這一帶太安靜了,萬一出了事,想找人來救都很難。
出發前,大張抬手看了看手錶,時間是上午11點整。
接下來的方向敘述非常混亂。大張後來一直堅持說,她們在向東走;小張則認為是在向西。但作為敘述者的我的朋友,堅持說她們應該是往東,然後伸手指向南方。這種前後的矛盾讓我大感困惑。實際上,我一直認為,她們從跟隨管道廢墟開始,就已經喪失了方向的正確判斷。
我仔細研究過古北口附近的衛星地圖,國老頭最初給出的方向就有大問題——從臥虎嶺走長城絕對到不了金山嶺,因為兩者之間隔著古北口公路與潮河,沒有城牆相連。作為本地人,國老頭不應該不知道這些。他為什麼說謊?不知道。而大張小張她們也肯定不是在臥虎嶺,因為臥虎嶺可以俯瞰到鐵路,她們不可能忽略。唯一的可能是她們被國老頭的“一公里”指錯了方向,又被石蛇廢墟稀裡糊塗地帶入了臥虎嶺以西的野長城,和最初計劃一路向東的路線完全相反。這一帶因為地形太過險要,幾乎沒有遊人,而且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就連當地人也很少來。
當時,大張和小張對這一切渾然不覺,只顧著高興一路攀爬。她們爬過六七個烽火臺以後,坐下來吃了午飯。大張開啟手機看了一下,沒有訊號。小張還拿起石頭,在城牆上歪歪扭扭地刻下一行字:到此一遊。吃過午飯以後,兩個人開始繼續沿著長城前進。
人的精神狀態有時候很奇怪。當你連續做事情成功時,整個人就會變得好似打了興奮劑一樣,進入一種奇妙的亢奮狀態。這種狀態下你很難覺得疲勞,大腦與四肢變得非常敏銳、靈活,但負面效應是,往往會忽略掉一些至關重要的細節。大張和小張就處於這種情況。經過了一晚上的擔驚受怕和一上午的艱苦跋涉,她們終於得償所願、苦盡甘來,見到了專業驢友也很難見到的奇景,心中的興奮與自豪就不必說了。她們身輕如燕,沿著長城廢道一路走下去,連續翻越了不知多少個烽火臺,絲毫不覺得累。
可是她們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時間。她們已經在長城上向西走了四個多小時,此時已經是下午3點。即使現在往回返,回村子也要花上五六個小時。等到夜幕降臨,天色已晚,山裡會變得非常危險。更麻煩的是,爬野長城不像想象中那麼簡單。這一帶長城的地形非常複雜,而且城牆並不是一氣貫通,中間有幾處徹底斷裂,無法通行,大張和小張必須下到長城旁邊,從附近山勢繞一個圈子到前頭,再爬上長城繼續前進。換句話說,那種“只要沿著長城一條線走就絕對不會迷路”的想法,在這裡是行不通的。
一直到了下午3點30分,大張才猛然意識到這個嚴重問題。她停下腳步,意識到時間已經來不及折返了。雖然大張和小張都很莽撞,但夜不入山這個基本常識還是知道的。她們兩個簡單地商量了一下,發現唯一的辦法是繼續往前走,從長城的缺口出去,找附近的人家借宿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