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苦?史詩你個頭,生命你個屁。對於大沖運來說,什麼都沒有意義,唯有航票才是王道,是正統,是最初的,是最終的,是阿爾法,是歐米茄。所有的故事,無論喜怒哀樂,都是圍繞著它卑微地存在著。而我即將面臨的顯然是其中一個故事:因為黑市訂票憑證的失誤,我必須和瓦瑞娜在一起過夜。
這個故事有各種發展的可能:她欣然同意,我們同處一屋,很自然地在床上媾和到一起,次日拿到航票各自奔赴地球的不同角落。那一夜的風情如模糊的夢境般在記憶裡留下一道淺痕;或者她憤然拒絕,寧可不要航票也不願隨便和陌生男人同居一室;還有一種最大的可能是:我睡地板,她睡床,一夜無語。
事實上,這個故事發展的最大障礙不是瓦瑞娜的態度,而是硬體的缺乏——我們沒有床位。奧林帕斯只是一個發射中心,它所擁有的居住空間極其有限,不足以應付大沖運期間擁來的旅客。一些人選擇露宿街頭,反正整個城市都是恆溫的;還有一些人付出一筆費用,可以在倉庫裡找個地方落腳;甚至還有人把外太空用的宇航服拿出來當作睡袋租給乘客。
我把我們面臨的窘境向瓦瑞娜做了詳細的說明,還刻意選擇了一種漫不經心的口氣,以免讓她懷疑我別有用心。瓦瑞娜聽完以後陷入了沉思,高高的顴骨泛著白光,讓她的輪廓看起來有些抽象。大約過了兩分鐘她才抬起頭來,眼神變得輕鬆起來。
“沒關係,那個憑證你拿著就好。”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那張憑證上只寫明瞭兩張航運票,卻沒有寫名字。在拿著航票去航運中心註冊名字之前,這張票可以轉讓給任何人。換句話說,我可以轉頭賣給另外一個人,大賺一筆,而瓦瑞娜不會有任何機會挽回損失。
“你不怕我拿去賣掉嗎?”我坦率地問道。
“如果我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可以信任,你相信嗎?”
“別傻了!”
她露出嫵媚的笑容:“把你的身份卡交給我,這樣我們不就可以彼此信任了嗎?”
“聰明的女孩……”我咕噥了一句。這確實是個完美的解決方案,沒有身份卡我根本無法登船,她也沒法開啟卡上的指紋鎖從中牟利。我們彼此手裡拿的都是對自己毫無用處、卻對對方至關重要的東西。當然,我和她的一夜春宵也因此泡湯了。
“這是我的身份卡,可別弄丟了。”我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順便隨口問道:“你打算去哪裡休息?”瓦瑞娜露出調皮的表情:“我告訴你的話,你會不會半夜摸過去?”我嚴肅地回答:“那可真說不定,據說大沖運期間,一夜情發生的機率是平時的十倍。”
“這也是個大沖運笑話,對嗎?”
“當然了,這個笑話的可笑之處在於:在大沖運期間,你也許能找到一夜情的物件,但不可能找到可以發生一夜情的房間。”瓦瑞娜笑了笑,什麼都沒表示。為了擺脫尷尬,我決定講另外一個故事給她聽:“從天文學的角度來說,火星大沖十四年才發生一次,而大沖運是兩年一回,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瓦瑞娜的態度很明顯是在敷衍。
“據說這個名字的來源是一個缺乏科學常識的小說家。他誤把普通的火星衝日當成了大沖,當別人指出他的錯誤時,他回答說:‘是的是的,也許我搞錯了,但是大沖比較好聽,不是嗎?’於是,大沖運這個錯誤的名字就以訛傳訛,成了習語。不得不承認,大沖運確實比衝運順口一些。”
瓦瑞娜輕描淡寫地說:“真是個可悲的傢伙。”
我們正要告別,旁邊忽然傳來一個歡快的男聲。“喲,這不是張哥嗎?”
來的人居然是文東,這傢伙大概剛從氧吧裡出來,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輕鬆神態。文東看了一眼我身旁的瓦瑞娜,眼神變得曖昧起來:“看來您的票是到手了,已經有閒情逸致搞這個調調兒了。”我趕緊解釋道:“這是我剛才認識的朋友,瓦瑞娜。”文東一臉的不相信,他伸出手去,眼睛卻盯著她豐滿的胸部。瓦瑞娜象徵性地用指尖碰了碰,不失禮貌地表現出了她的厭惡。
“你的航票已經沒問題了?”我隨口問道,這是個在奧林帕斯永恆的話題,就像英國人問候天氣、中國人問候吃飯一樣。
文東滿不在乎地轉動一下脖子:“那當然,我那幾個哥們兒都是過命的交情,絕對靠得住。我說來一張回地球的航票,一句話,人家立刻送來好幾張讓我隨便挑。”我和瓦瑞娜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搖了搖頭,誰都聽得出來這個小青年是在吹噓。買大沖運期間的航票可不是買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