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衝了一壺蜂蜜水,道:“阿惟,過來喝杯蜜水潤潤嗓子。”
他斜倚在榻上,順手將我摟進懷裡,一邊喝蜂蜜水一邊道:“下午又喝了不少酒,頭疼得厲害。”
“好濃重的胭脂香味……”我在他衣服上左聞右聞,好像明白了什麼,登時炸了毛:“你你你竟然去喝花酒!”
傅惟挑眉睨我,眸中的笑意直要溢位來,道:“吃醋了?”
“我才沒有!你是王爺,愛幹什麼幹什麼,我哪管得了!”我氣呼呼地別過臉,懶得搭理他。
“家有如花美眷,我怎麼還會出去喝花酒。”他無奈地點了點我的鼻子,從襟中掏出一枚精緻的木盒,“我聽陸知命說,建康城中有一家花容閣,胭脂水米分十分有名,方才回來時恰好路過,想挑一盒打算送給你。誰知掌櫃手滑,不慎打翻一盒水米分在我身上,所以才會有胭脂香味。看看,這個顏色喜不喜歡。”
“哦,原來是這樣……”我的心裡既是愧疚又是欣喜,慢吞吞地接過胭脂盒,覷了覷他的臉色,小聲道:“只要是你選的,我都喜歡。”
傅惟嘆息一聲,似真似假道:“我分明是一番美意,卻被你誤會成喝花酒,還要與我劃清界限。嘖,如此寡情薄倖的態度,真是教人寒心啊……”
我扯著他的衣角,呢喃道:“阿惟,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那……”他撩起我一縷頭髮,放在指尖來回纏繞,不緊不慢道:“你打算怎麼補償我?事先宣告,除了你的美色,我不接受任何補償。”他低頭輕嗅頭髮,視線卻牢牢將我鎖住,眼底彷彿燃著一簇幽火,灼人心神。
我羞得不知該說什麼,恰在此時,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一看,只見鄭嘉手捧一封文書,面上依稀有幾分急色,“京城送來急報,請王爺過目。”
傅惟開啟文書,眸光陡變,瞳孔瞬間收縮成細針狀。
不祥之感如潮水般襲來,我竭力平復心緒,沉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父皇昨日病危,緊急召我回京。”
***
春雷陣陣,驚破一泓靜水。
小雨淅瀝瀝的下了好幾日,雨珠仿若斷了線的珠子,自屋簷上次第而落。
春風輕撫,若帶幾許涼意,搖動樹影婆娑。遠處青山隱隱,朦朧飄渺。雨簾細密,輕籠著幾戶人家,幾樹綠蔭。
我倚在窗欞前發呆。
距傅惟離開至今已有一個月的光景。一個月很短,短到彷彿我的指尖還殘留著他的酒氣,彼此相擁也不過是昨天的事。一個月又很長,長到足以令齊國乾坤顛倒,江山易主。
皇上的病情急轉直下,不是咳血就是昏迷,嚴重時連呼吸都難以為繼。他自知命不久矣,想在臨終前見一見諸位皇子和公主,不管皇子有沒有封王,公主有沒有遠嫁,全部召回京城伴駕。當然,也包括了仍在軟禁中的傅諒。
孰料,宮人前往東宮傳召傅諒時,竟意外地發現他暗中製作巫蠱人偶。那人偶形容之恐怖,令人不寒而慄。據傳聞稱,傅惟在人偶背後寫上皇上的姓名與生辰八字,用紅繩綁住其手腳,用棺釘釘住其心,幫上枷鎖,並在其額前貼上黃符收皇上的神魂。
皇上素來痛惡巫蠱之術,聽說傅諒想以此邪術謀害自己,氣得吐血不止。在病重的情況下也不分是非真假,直接下詔廢除傅諒的太子之位,貶為庶人,並幽禁於內侍省。不多久,傅惟便被冊封為太子,入主東宮。
事情發展至此,情勢已十分明朗。按常理就該是傅惟專心侍疾,等皇上駕鶴西去後,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豈料,偏又再生風波。
冊封詔書頒佈的第二天,傅惟秘密傳信給楊夙和秦虎,著二人在皇城外佈下重兵,一是為了防止有人心懷不軌,橫生枝節;二來也是為了確保皇權能夠平穩交接。
傅惟一向行事沉穩謹慎,如此安排本是無可厚非。結果不知怎麼回事,那封密信竟誤傳到皇上手中。皇上看後,認定傅惟假仁假孝,自己尚未歸天他便著急接班,一怒之下打算二廢太子,再換一個接班人。
傅惟苦心謀劃多年,為的正是九龍殿上那把交椅。眼看即將功敗垂成,危急關頭,他果斷傳令秦虎,發兵包圍昭陽殿,徹底斷絕皇上和外界的聯絡。皇上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之下,身體和精神再難支撐,當天夜裡便一命歸西。
訊息傳到建康時,已經距事發過去了好幾天。我雖然遠在千里之外,卻依然能感受到皇位更迭的驚心動魄。皇帝暴病,宮闈朝堂波詭雲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