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狠狠地誇了一番。連我這個對徵宋持保留意見的人都聽得熱血沸騰,更何況是皇上?試問哪個皇帝不想一統江山,不想彪炳史冊呢?
果不其然,皇上沉吟片刻,道:“楊愛卿言之有理,其實朕也早就有徵宋的打算,一直苦於沒有時機。畢竟貿貿然發動戰爭,師出無名,是為侵略,恐上天不佑。如今宋國陳兵揚子江畔,是他們挑釁在先。不論宋容書是不是有意對我朝用兵,起碼朕有了出兵的理由。然則,征戰並非小事,不可草率,諸位愛卿,你們怎麼看?起先反對徵宋的,出來說說理由呢?”
親宋派面面相覷,幾位老臣氣得老臉通紅,卻又不敢隨開口。楊夙的三條理由分別為國強、君明、順天道,即便他們再反對徵宋,也萬萬不能對此進行反駁,說國不強、君不明、逆天道。
我本以為傅惟會出來說兩句,沒想到他依然一言不發,連最喜歡湊熱鬧的傅邕都破天荒地保持緘默。
“沒人反對?”皇上犀利的視線掃過殿上眾人,最後落到我身上,問:“戚愛卿,你怎麼看?”
我一驚,立馬挺直腰桿,出列,道:“回皇上,微臣認為,可以一戰。”
我剛說完,立刻有言官跳出來反對:“此言差矣,我朝與宋國互通貿易多年,我朝所需的茶葉、絲綢、瓷器等,幾乎有七成是要從宋國購買,而我朝生產的煤炭、生鐵也多半銷往宋國,這部分收入佔每年國庫總收入的二成。一旦開戰,貿易立刻中斷,茶葉絲綢將無處購買,煤炭生鐵也將滯銷,物價大亂,則必有大患。這一點,戚大人考慮過沒有?”
此人是言官團體的首腦,名叫馬德旺,為人……說好聽了叫耿直,說難聽了叫迂腐,最不滿意我的就是他,僅僅因為我是女人。每次要發配邊疆時,也數他喊得最起勁。
在馬德旺的帶領下,言官簡直把跟我鬥當成了一種樂趣,每日上朝前,他們都會聚在一起,商討類似於“每次上朝都看到戚玉瓊這個小賤人在作死”、“如何讓戚玉瓊迅速被髮配邊疆挖煤九九八十一招”之類的問題。我說這樣這樣,他們非要說那樣那樣,哪天不跟我過不去一下下,恐怕他們便渾身不痛快,吃嘛嘛不香。
我走到馬德旺跟前,笑眯眯道:“本官想請問這位大人,您不喝茶葉會死嗎?”
馬德旺一噎,不待他回答,我又問:“不穿絲綢會死嗎?”
他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地望著我,我繼續問:“不用瓷器會死嗎?”
他倒抽一口冷氣,額間速速掛下一滴冷汗。
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兩下,不緊不慢道:“當然不會。不喝茶葉,喝白水便是;不穿絲綢,穿棉麻也可;不用瓷器,用陶器不行嗎?所以說,茶葉絲綢瓷器都不是生活必需品。戰爭是特殊時期,艱苦一段時間咯,本官相信百姓都能理解,皇上得民心嘛。而煤炭生鐵呢?沒有這些,宋國幾乎所有行業都要癱瘓,沒有煤炭便無法生火,沒有生鐵便無法冶煉兵器,請問,後果孰輕孰重呢?況且,待攻下宋國,茶葉絲綢瓷器這些都從外貿轉成內供,連貿易所需的稅費都免了,豈非一舉兩得?”
皇上捋須道:“說得不錯。說起來,宋容書雖是個蠢人,可那張貴妃還算得上精明,知道要保護冶鐵業的發展。從去年起,我朝銷往宋國的煤炭生鐵全部都要加收三成的稅費,長此以往,宋國的冶鐵業若是果真發展壯大了,這筆貿易照樣要斷。戰也是斷,不戰也是斷,還不如一舉拿下宋國。”
馬德旺的臉霎時變作鍋底色,口稱“皇上英明”,悻悻地退了下去。
皇上默了默,嘆了口氣,道:“此事事關重大,朕會審慎考慮,容後再議吧。退朝。”
***
散朝時,馬德旺還不忘留給我一個幽怨的小眼神,那神情彷彿在說:嚶嚶嚶戚玉瓊你給我等著……
我作嬉皮笑臉狀衝他挑了下眉,告訴他:哈哈哈馬德旺你也有今天……
他登時氣得老臉煞白,捂著胸口連連喘息,一面哭喊“先帝啊您帶我去吧”,一面在一群言官的攙扶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刻意放慢腳步跟在傅惟身旁,原以為他至少會給我一個微笑,不曾料想他竟像是沒看見我那般,自顧自與傅邕說話,很快便上了輦車。
我失望地駐足,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雖然知道這是避嫌的需要,可失落與難過還是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
這廂我正當怔忡,忽聞身後有人喊我:“戚少傅。”
我回頭一看,原是楊夙。他緩步走到我跟前,向我作一揖,微笑道:“戚少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