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笑:“我們這裡是醫院,治病救人的,不是臨終關懷。你們要想減輕痛苦,可以買點止痛藥回家吃。”
我和魚鰓好說歹說,人家大夫就是不脫口。我們只好帶著唐燕回來,一回來就看到氣炸人的一幕。
老唐躺的是急救門診,不是固定床位,還有源源不斷的傷號運來,為了給人家騰位子,老唐連人帶床從急診室推出來,扔到走廊上。大冬天,天這麼冷,走廊人來人往都是冷風,老唐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蓋著薄薄的白被單,瘦弱的臉龐顯得非常可憐。
唐燕抓住父親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有護士走過來皺眉:“手續辦沒辦完,病人不能這麼躺在這,不行就拉回家。”說完蹬蹬走了。
旁邊有好心的病人家屬小聲說:“是不是醫院不收?”
我們點頭。
病人家屬說:“他們醫院每年都有固定的死亡名額,不能死多了,好像不利於評什麼級別。他們為了保住醫院的級別,凡是要死的病人都不收。死在醫院裡,這不就加了個死亡名額嗎。”
魚鰓勃然大怒:“我草他姥姥的,就因為這樣,把要死的人往外推?”
他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陰間大魔,居然都給氣著了。
這時,唐燕突然跑遠了,我和魚鰓趕緊追過去。
唐燕跑回醫生的辦公室,那大夫正在和另外一個老大夫說話,看到唐燕來了,苦笑搖頭:“主任正好在這,你說說吧。”
老主任擦著眼鏡問怎麼回事。
大夫把事說了一下。老主任對我們說:“醫院確實有困難,你們患者家屬要體諒,說句不好聽的,活人都救不過來呢……”
他話沒說完,唐燕“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第十五章最後的心願
大夫趕緊過來扶唐燕,唐燕哭著說:“求求你們救救我爸爸,救救我爸爸。”
老主任說:“我發現你這孩子怎麼不懂事呢。你爸爸得的這個病沒法治,治不了。在這也是等死,回家也是等死,看你們這樣子肯定是家裡沒多少錢,你們知道上裝置、進ICU那得多少錢?你爸爸就算有醫保也不頂用,很多醫療專案是在保險之外的。趕緊回家吧,把後事準備準備才是真的,在這花什麼冤枉錢。”
唐燕真有個犟勁,就是不起來,哭著給大夫和主任磕頭,聲聲帶響,女孩的腦袋都磕出血來。
一大群病人和家屬圍在門口。一邊看著一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大夫過去把門關上,我和魚鰓沒有說話,這種時候也說不上什麼話。魚鰓真就像個民工一樣,蹲在牆角,耷拉著兩條胳膊,默默不語。
大夫把唐燕扶起來,說:“這孩子太不懂事了,磕什麼頭,搞的好像我們是壞人一樣。”
他和老主任耳語兩句,老主任點點頭說:“這樣吧,我們醫院床位肯定是沒有的,我幫你們聯絡兄弟單位,在他們那安排一張床。”他拿出手機查號碼,然後用辦公室電話撥號。一邊撥一邊自言自語:“醫患關係就是讓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弄糟了。”
魚鰓站起來。慢慢走到唐燕身邊,用胳膊碰了碰她。
唐燕正在擦頭上的血,小女孩迷茫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魚鰓說:“孩子,記住眼前這一切,這是怎樣的一個人間!”
唐燕抽泣著說:“我想蔡老師了,他也說過這句話。”
我雖然很不滿醫院對待患者的態度,但更不喜歡魚鰓這樣赤裸裸宣揚仇恨論。
我們出了辦公室,來到走廊裡,解鈴正守著病床上的老唐。
“怎麼說的?”他問。
魚鰓嘆口氣:“這家醫院肯定是不收的,他們已經打電話聯絡兄弟醫院,把老唐送到那裡。”
這時,老唐忽然一陣咳嗽。我們圍了過去。老唐已經行將就木,他舔舔乾裂的嘴唇,迷迷糊糊說道:“蔡老師,請你照顧好燕子,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命運,她應該過上更好的生活。”
這一段話說得氣喘吁吁,幾斷幾續。魚鰓的胳膊還有點知覺,但不能大動,他艱難地抬起手放在老唐的手上,沉靜地回答:“老唐,我不要你死,你要自己來照顧燕子。”
老唐嘴角慢慢漾起一絲笑容,緩緩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解鈴問:“你什麼意思?”
魚鰓沒說話。
我們等了一會兒。有120的急救車來,司機問我們是不是要轉院的。好一頓折騰,把老唐連人帶床一起抬到車裡。老唐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骨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