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說道:“這裡還靜。我們就等一等罷。”
這時那悠揚的聲調也跟著送到了小弄口,霍桑便提高了喉嚨喊叫。“喂,豆腐花,挑進來。”
那無錫老頭兒以為有生意來了,便挑進了弄口,把擔子停住。他一邊拿起碗來,一邊向我們倆瞧瞧,似在詫異我穿著西裝,怎麼會沿路買豆腐花吃。
霍桑很內行地說:“五個銅子一碗,兩碗加辣!
那老頭兒的動作非常熟練,不一會,便將兩豌豆腐花盛好。我和霍桑各接了一碗,霍桑便自顧自地喝著。我因為我們的近邊有兩個中年婦人站在一個後門口閒談,倒有些不好意思。霍桑卻毫不在意,裝做很自然的樣子。他一邊吃著,一邊開始向老頭搭訕。
“你每天可以賣多少錢?”
那老人已不再疑心,操著無錫口音答話。
“三四百個銅子”
“夠得到對合錢嗎?”
“不到的。現在生意難做,醬油,麻油,都比以前加上一倍,本錢大哩。
“唉,生意的確很難做。……這醬油的滋味倒不壞。喂,再添一碗,重辣。”
那老頭兒似覺得這主顧不壞,臉上現出高興的神氣。這添的一碗,他竟特別討好,比第一碗盛得更滿。我也勉強吃了半碗。
霍桑又說:“你住在什麼地方?”
“西門方拱橋。
“晤,那邊不是有一位先生叫你帶一個信給那位甘小姐嗎?”
那無錫老頭兒萬萬想不到有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不禁震了一震。他突然抬起頭來,向霍桑目灼灼地呆瞧。
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霍桑仍帶著笑容,低聲說道:“老朋友,你用不著瞞我,我已完全知道。你給他送信,今天已不是第一次。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講。我並不想難為你,只要你肯告訴我那個託你寄信的人的姓名,我就謝你十塊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話有時也不靈驗。那老頭兒仍咬緊了牙關,答道:“我完全不知道。我不曾給什麼人送過信。
“喂,你再想一想,他叫你送信,給你多少酬報呀?我想不見得怎樣多。現在我告訴你,你這送信的差使也不能再幹下去了。你只要說出了他的姓名,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拿十塊錢,以外的事都與你不相干。”霍桑說著,便放了碗摸出皮夾來,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放在他的擔上。
那老頭兒瞧瞧霍桑,又瞧瞧鈔票,意思上似有些活動,可是經過一會思忖,他仍搖著頭不肯說話。
霍桑又說道:“你須明白,我現在和你商量,完全是顧憐你這種勞苦的小販。倘使你不明白我的好意,我將你帶到警察局裡去,那就不怕你不說。那時你不但沒有錢拿,還不免要吃連帶的官司。
那老頭兒的嘴唇有些發顫,兩隻油膩的手用力交搓著,卻仍呆住了不說。我覺得在這情勢之下,似乎不能不用些壓力。不過他在這事件上,至多隻貪了幾個錢,並沒有直接的關係,要是憑空連累他,委實也有些不忍。
霍桑依舊溫和地說道:“你快說罷,我不能多等。否則,你不能怪我,我只好去喊崗警了。我知道你身上還有甘小姐的一封信,你一到警察局裡去,要賴也賴不掉。
這句話又使他徵了一怔,他的右手不自覺地向那件油光光的黑布襖的胸口袋上摸了一摸,忽又急忙把手縮住。他的眼光轉了一轉,經過了一度利害的考慮,便終於屈服了。
他說道:“你只要知道他的姓名嗎?
“是的。
“他叫華濟民。
“華濟民?做什麼事的?
“你說你只要知道他的姓名啊。
“姓名和職業,總是有連帶關係的。你多說一句,也沒有出進。
“他是當西醫的。
我認為這答話一定沒有疑問,因為我們早假定這人是一個懂得心理學的新人物,西醫恰合這個資格。我又記得這名字似乎很熟。
我不禁插問道:“唉,他是不是住在小北門口?
那老頭兒回瞼來瞧瞧我,哭喪著地點點頭。
霍桑道:“好,現在你可以把錢收好。我們的交易已經完啦。”他又拿起了碗吃著。
這時候小弄中那兩個閒談的婦人中的一個,忽然拿了一隻碗走過來買豆腐花。我為掩飾起見,喊了一聲“添一碗。”那老人用著敏捷的動作收好了鈔票,又忙著盛豆腐花。一會兒,那婦人拿了碗回到屋子裡去,我們更清靜了些。霍桑似覺得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