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華輕聲一笑:“還有遼東都司及遼府兵馬全由王爺節制,以備禦開平。”
“對!對!對!”李進忠點頭如搗蒜,一連三個“對”後,走上前擺了兩碗杏仁露在小几上,懷抱著漆盤退到一側,一臉討好的笑道:“還是王妃瞭解咱們王爺有多威風!”
——威風?威風有何用?
越威風越引他人忌憚,尤其是三個月前晉王的猝死,以至北方几大軍事要地,除了朱棣便無人能與其背向!但往往愈是這樣愈……
不願再想下去,儀華只覺一想心中煩悶更甚,手下意識的連紈扇。卻未留意手上動作過大,一個不小心,只聽見“哐啷”一聲驟響,卻是杏仁露猛摔而下,弄地地上一片狼藉。
“啊!王妃可有濺到衣裳?”
“快!把地上碎片收拾了,免得傷了王妃小郡主!”
“你!去廚房重新再給王妃呈上一碗,仔細些別打碎了!”
……
一時間,殿內全是阿秋低聲吩咐的聲音。
儀華停了下打扇子的動作,只怔怔地看著侍人忙而不亂的收拾著地上,心下卻是沒來由地一陣不安。
當日,這種不安一直縈繞在儀華心頭,到了晚上就寢的時候,也擾得她格外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下,卻是一夜噩夢纏身。
夢中景象疾速變幻,只見朱棣騎著追風向她奔來,猛然間背後一隻箭羽飛來,朱棣頹然落馬!
“啊——”儀華猝然一驚,尖叫一聲,一下從床上坐起。
“小姐!您怎麼了?”阿秋手裡抓著一隻燈盞,赤著雙腳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昏黃而搖曳的燭火下,是滿頭大汗的儀華。
阿秋心中惶然,趕緊放下燈盞,撩起兩邊煙雲紗帳,湊到儀華跟前焦急問道:“小姐,您到底說句話呀!別嚇奴婢了……”
儀華眨了眨雙睫,眼裡慢慢地有了焦距,微微側目一看,正是一臉焦灼的阿秋。她扯了扯有些乾涸的雙唇,露了一絲安撫的笑容,道:“沒事,可能是太熱了!”
話音剛落,“咚——咚!咚!咚”一慢三快地更聲響起,已是四更天。
阿秋聽到更聲,嚥下原要說的話,正待開口另道,宮門“啪啪啪”猛烈響起。
主僕二人一驚,面面相覷。
稍頃,儀華心神一斂,朝外揚聲道:“去看是何人在敲宮門,立刻回報!”說時掀開絲被下榻。
隨意穿了一件外裳,大步疾行至外間窗前,挑開湘妃竹簾一看,心跳瞬間加快,倘大的院子裡數十名黑衣鐵騎手持火把而立,一群內侍婢女驚恐地瑟縮在一旁。一看之下,儀華心中驚疑不定,忙有凝目細看而去,忽見眾鐵騎中為首之人是朱能,心下卻是一喜:若朱能在的話,那朱棣不是也該回來了……
一念剛轉過,熟悉的腳步聲已至門口——真是朱棣!
儀華猛然轉身,同一瞬,門簾霍然掀開,是朱棣。
朱棣闊步上前,近一米他腳下停駐,定定地看著神色驚詫的儀華,目中流連纏綿之色一閃而逝,只餘一目凜冽的機鋒:“阿姝,父王病卒。”
今上駕崩了?!
上月才下旨令朱棣備禦開平,不過短短一月的時間就病卒了!
而朱元璋一旦不在,維繫皇太孫與藩王之間的紐帶即斷,皇權與王權的平衡就將打破!
儀華倒吸一口氣,震驚難言:“皇上賓天,您突然回來……是要……是要……”
朱棣沉默地點頭,微抿薄唇道:“父皇賓天,我要帶熙兒三兄弟上京奔喪,你帶著明兒守好北平。”
儀華望著朱棣黑亮的雙眸,恍惚間有一種看見森山野林裡,嗜血野獸興奮的眸子。她定了定心神,略動了下雙唇,想著要說什麼,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這世間百行孝為先,難道她還能阻止朱棣父子為今上送終?
再則上京已成必然,不是她能予以阻止。
天子賓天,喪禮繁瑣費時,不逾數月下葬,乃不合禮儀規範之舉。然而這數月之久,藩王紛紛奔喪至京師,在十數個手握重兵的藩王心裡,他們如何願意臣服於一個子侄輩的少年之下,這便將亂!
亂,卻是朱棣之機!
如今這個契機在眼前,朱棣要爭分奪秒搶下這個契機,以完成他的抱負他的野心。於她又何苦再自欺欺人,以為朱棣真是甘願放棄這天下權勢、至尊之位?支援,作為妻子,她只能支援……
儀華雙手緊握,竭力壓下心中翻湧的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