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陷的喉管衝進去,又和著血噴出來,朝他伸出手來,彷彿是哀懇的意思。但是他沒有停留,亦沒有哭。孩子的心沉重冰冷地向下墜著。深不見底的恐懼裡卻又有什麼滾熱的東西翻騰上來。
他閉上了眼,不敢再看下去。
風在耳邊呼呼的響,喊殺聲和喧囂聲漸漸遠去,當他聞到熟悉的海風氣息。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在龍旗飄揚的炮艇上了。
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不但自己獲救,那些服侍自己的女官和侍女以及僕從,也都平安的上了船,但王士珍和他的部下們。卻並沒有上船,而是和那些紅衣兵一起,向火光升騰的地方衝去。
看著王士珍的身影漸漸的消失,李鄯終於流下了淚水。
此時的李鄯並不知道,亂兵的目標並不是他。
這座王宮內的小樓建於水上,底層是青石築成,單隻借那潮溼陰涼之氣貯存新酒,到了二層三層才有數道別致的小橋通往旁邊的屋宇樓臺。馮國彰領著二十名部下直下到底層酒窖。酒窖內有個矮門,是平日將酒桶從小船上滾進來時使用的,他們便從那兒依次鑽了出去。青石的樓基下窄上寬,是茶托樣的形狀,從水裡花瓣般向外翻開。外面此時自然沒有船,二十餘人都下了水,潛伏於青石基座的陰影中,頭頂的空中,縱橫交錯的懸廊與小橋上,百來名明火執仗的朝鮮軍衣裝的兵士叫嚷著,自各個方向朝小樓湧進來。
馮國彰向他的人做了個手勢,他們便一言不發地簇擁過來,將他裹在中央。水恰恰沒到馮國彰的下巴,他們謹慎涉著水,向北面宮門的方向行去。水面上映出彤紅的天色與金粉般飄散的火星,王城裡那鋪天蓋地的金色被火光一照,彷彿都著了起來,光焰再折在水上,像是整座王城都熔了,順勢淌進了密佈的河灣裡。霏微的雨無窮無盡地下著。
不一會兒,河汊到了盡頭,迎面一座水榭,內裡並無人聲,燈火也不見,馮國彰認得那是朝鮮王子們的居室,再向北不遠,便到了連通內外王城的石橋。
方才在水裡浸透的軍裝異常溼冷而沉重,全塌在身上,直涼到骨子裡不知是因為水太涼,還是因為此刻聽覺捕捉到的一點異聲。不及細想,他揚起一手,示意身後的部下們止步。
水榭內登時靜寂如死。高空裡,長風送來大殿樓宇燃燒的烈烈聲響與震天的廝殺聲,彷彿都是極遙遠的了。又過了片刻,每個人都聽見了那小小的異聲。就在那一列三十二扇的石屏風後邊,有個細碎的腳步啪啪地朝這邊來了,是柔軟赤足匆匆拍打著冷硬地面,間中還雜著點洗豆般的沉悶嘩嘩聲,也不知是什麼在作響。
他獨自側身閃到屏風後,颯地一聲輕響,佩刀自鞘中退出一寸,蓄滿了勁力。屏風沉重得像堵牆,背面是一道迴廊,正對著分隔王城內城與外城的河流,面上零星綴有拇指大的雲母片。隱約透出河上搖曳的火光。那一點點躍躍的紅有時會被什麼東西遮沒,轉瞬又沁了出來,看得出是有個人正急忙走著,遠處的火光將人影巨大地投到了屏風上來。
他們屏息等待著。
到了屏風盡頭。那黑影子便繞過這一面來。
馮國彰一把拽過那隻手,順勢緊緊箍住了來人的肩,刀也應手躍出鞘來,在空中刷地一橫,架上了那人的脖頸。壓低聲音用朝鮮話低低喝了一聲:“別出聲!”
那是個穿著宮女衣服的中年女子,懷裡抱著個錦繡的包袱,她有著一張濃秀微黑的尖形臉蛋,雖然穿著宮女的服色,但卻像是門閥貴族家的女子,原本滿頭綰起的捲曲烏髮卻披散著,衣衫也系歪了,狼狽無措的模樣,一雙眼睛驚惶地大睜著四下張望。
馮國彰清晰地覺得懷裡箍著的女子周身在止不住地顫抖。她一手被他扯著,卻不拍打抵抗。也不喊叫,只管死死地在腿腳上用力,要站穩身子,另一手抱定了懷裡的包袱。
“你是誰?你們是誰?”女子聲音細弱,斷斷續續地說著朝鮮話。
“你是誰?”馮國彰問道。
女子看到士兵們身上穿著的藍色軍服,又看了看馮國彰,她注意到他袖口上繡的螭龍紋飾後,眼中瞬間放射出驚喜的光芒。
“你們是……上邦的天兵!真是太好了!”女子驚喜的喊叫起來,“你們袁統領在哪裡?”
聽到女子提到袁蔚霆的名字,馮國彰將刀緩緩的撤了下來。
“敢問您是……”
“這位將軍。我便是……中宮……”女子想起了剛才的經歷,臉上現出恐懼之色,“我正為賊子追殺,求將軍護送我去見袁統領……”
“原來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