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喝醉,只是站在這曾經流過無數人的血的地方,會格外激動罷了。”
“你知道嗎?”馬匪首領抬頭去看程達,“像你這樣的人,在我的手裡慢慢死亡的時候,我才會安靜下來,前天,就在前天,我住的那個地方沒有雨,我的身體快燃燒起來了,我快瘋了。”
程達已經明白了,他整個人都沉靜下來,從身體到心臟。“問題我都回答了,可以讓我們退回去嗎?”他問。
馬匪首領搖了搖頭,“我只為我自己活著,哦,對了,還有她。”馬匪首領的眼睛在那一刻火焰漸熄,他看著女孩說,“以前曾經有過一次機會,我不願再殺人,可是她沒有阻撓我,那是我遇到她的第一天。那一天我知道,在這個陽光普照下的骯髒齷齪的國度裡,我並不孤獨。”
“那麼好吧。”程達發出微微的嘆息,然後他揮手讓陶乃剛守住西方,種泗守住東方,宮長平去隊伍的尾部。他說,“其實我們都知道,從來不會沒有爭鬥,也很可悲。”
馬匪是不會讓他嘆息完的,隨著馬匪首領拔出那柄鋒利的長刀,他們呼嘯著在樹林裡賓士,跨下的戰馬穿梭如風,像展開最華麗的舞步迎接血腥到來。這不是一般戰馬能做到的,馬上人精湛的騎術在這個承平年代簡直是奇蹟,他們彷彿為戰而生,彎彎的刀鋒上跳動著黑色的光。
商隊護衛的掙扎在馬匪面前如此脆弱,除了海盜們,沒有誰可以阻擋他們的殺戮,陶乃剛親眼見到馬匪的彎刀帶著血從一個伴當的脖子上離開,掠過另一個伴當的脖子。他親眼看著商社的伴當們全部死去,他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無力,這時候陶乃剛的目光轉向了程達。
陶乃剛看到程達在與馬匪首領奮戰,他沒有功夫去理會那些被殺的伴當。“以往我遭遇兇險的時候,大哥是會不顧自己的呀?”陶乃剛腦子裡有個念頭閃過,可是他立刻將這個念頭拋開了。
此時的種泗沒有任何念頭,他感覺到隔離著殺戮的人群,那個女孩的目光仍然盯在自己身上,持久的火焰灼燒讓他的心失去了平靜,他要殺掉那個女子!可是這麼瞬間的疏神,已足夠馬匪出刀了,當種泗勉強架開那柄刀他感覺到脖子燃燒起來,那個女孩出手了。無法抵擋的吹箭即將鑽入自己的脖子,種泗在臨死時忽然想起商社門客那個詭異的笑容。
“死了我也不要那種不相信死亡的面孔,絕對不可以!”種泗憤怒的轉過頭對著女孩,他要迎面給對方最後一次,也是最初一次的嘲諷,一定要。然而,沒有吹箭,戰鬥在最顛峰的時刻完結,冰冷的風吹過面孔,山嶺上雲霧繚繞,一切都是如此不真切。
“放下你們的刀。”聲音從女孩耳邊傳來。她白皙的臉上毫無表情,馬匪們卻紛紛拋下了彎刀,鐵盔覆蓋了面容,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們的驚恐。
程達輕輕的說,“現在放我們走吧,你們都可以完好的回去。”
馬匪首領很好笑的看著他,手裡緊緊握著刀,依然搖頭。
黃崢嶸的臉從姑娘耳後露出來,沉默而蒼白,鋒利的匕首橫在女孩的脖子上,勒出條細細的血痕。黃崢嶸冷冷的對著馬匪首領說,“你為什麼不放下刀?”
“我為什麼要放下?”馬匪首領驕傲的背面著程達,臉上沒有絲毫詫異,“現在放了她,你可以死得很輕鬆。”
黃崢嶸笑了,沒有人看清楚她怎樣出手,怎樣妙到毫顛的割開女孩的白綿袍袖,在女孩壓抑不住的痛苦呼號裡,挑斷了她雙手的筋脈。
鋒利的長刀落在泥濘中沒有一點回響,“不要!”馬匪首領厲聲咆哮起來,他俊俏的臉龐一瞬間就猙獰得如同鬼魅。
他應該是從未如此不顧儀態的喘息過吧?這時一名海盜向他衝去,他一甩手,一顆鐵彈擊中了海盜的腦袋,濃腥的腦漿濺滿了全身。馬匪首領低沉的嘶吼道,“我說過不要的,我放下了我的刀。”
“是嗎?可惜,那是在我警告以後。”黃崢嶸的眼裡閃過了一絲悲哀,“為什麼你要抽大煙?要殺人?”
馬匪首領站在海盜的屍體邊,一步一步向黃崢嶸靠近,他緩緩的說:“我已經放下我的刀了。”
他背對著程達。沒有看到海盜首領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的手臂。僅存的幾個商隊的伴當對失去了武器的馬匪們展開了格殺,那些殘忍的傢伙絲毫沒有抵抗,他們眼睜睜看著女孩的脖子,看著馬匪首領不再優雅的身影。馬匪首領在血光中依然前行,卻走得越來越慢,他終於耗盡了力氣,停在女孩的馬前。這時,只有黃崢嶸見到他眼睛裡的兇悍完全化去了,變成這恐怖塵世裡可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