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雪雁坐在一塊青石上,瞧著路對面的藥鋪,大門內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就像披散在腳下四處的悠然自得的樹陰,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中,時間還是正午,眼觀鼻、鼻觀心,那裡就彷彿是一片安靜的深淵,或說是一間透亮的冰窖,如果喜歡,說那是你的心房也不假,所以。當朱雪雁終於見到有一條人影動了一動,緊張的視線終究未能打破她波瀾不驚的漂泊的心態,其中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螞蟻在地上亂爬,這把林逸青給她的叫“鋼鷹”的怪刀可以把其中的任意一隻剖成對開的兩半。這還只是一個假設,究竟是不是如此精細,朱雪雁還從未試過。這把刀就像一把長斧(Tops?),一邊是吹可斷髮的刃口,另一邊的刀背又寬又厚。刀長五尺半,揮起來摧枯拉朽,全拜五斤的墜勢,用的好也許可以剖開一隻螞蟻,當然,也可能剖得一頭熊支離破碎,這把刀的特性就是能遊走在肌膚和骨骼之間,順從地找到一條縱長的線,迅速切開它或者在角力的掙扎當中擴大它,衍生出新的刀路。總之,前後都是連貫的一下。可以在眨眼之間完成。
櫃檯後邊的董五敲打著算盤,指法頗不熟練,蘇月身形一縱,滑向了董五身前,冰冷如玉的手指切進了董五凝立不動的手指之間,一系列清晰的響聲一時如雨點一樣響起,蹦出了藥鋪的大門,拂過乾硬的路面,傳進了朱雪雁的耳畔。
“怎麼這麼笨?如果今天算不明白這筆帳。你最好不要吃飯。”
董五盯了攤開的帳本半晌,雙眼一閉,頭上的汗氣盛了一倍,腦門上青筋鼓脹。蘇月抬腿滑下了櫃檯,董五斜眼望了一下風聲激揚的方向,手上打出了一陣連貫的敲打聲。
“怎麼樣?”兩人四目相對,董五如釋重負,臉上帶上了快慰的笑。
“不錯,繼續。”
董五轉眼去看帳本的下一行。馬上閉上眼睛將數目字暗熟於心。
蘇月想,這是“白紙扇”的路子,董金龍這個越南商界的巨頭,下一代居然會是一位白紙扇?她越想越覺得有趣,而董五的算盤在一口氣的時間內響過了兩陣。緊接著,董五翻開了帳本,去掃視下一頁去了。她的目光也緊緊相隨,在董五記憶這一頁上所有的數目的同時,她僅僅看到了一半。當董五的手指打在算盤上時,她開始無法集中心念了。這不奇怪,她喜歡邊看邊打,看帳本的同時算計算盤。但是董五和她完全不一樣。董五的計算一直都沒有問題,只是她已經無法給他進行確認,蘇月跟不上他的速度!
董五手一揚,帳本翻到了下一頁,他現在已是滿臉的自信,如此看來,他不會再出現問題!
這一頁上的數目字密密麻麻,她眼前一亮,突然抓住了董五高高揚起的左手,董五抬頭迎上了她,雪亮的眼中滿是衝擊力,她放開了手,說,“一加一等於幾?”
董五捏了捏左手手腕,上邊已勒出了細細的一圈紅,“二!”
“那三加二呢?”
“五!“董五左手五指賁張,毫不含糊道。
“三加七呢?”
“十!”
“十以下的加減你都會嗎?”
“當然!”
“那好,我們走!”
“嘿,我還沒打完呢!”
“不必了,你根本就不需要算盤!”
櫃檯上的算盤翻滾著摔出了桌子邊緣。
朱雪雁看著兩個人走出藥鋪的大門,頓時鬆了一口氣,蘇月向她使了一個眼色,表示一切順利!
一輛車馬在路中間緩緩行進著,車上的貨物堆積如山,以大篷布捆綁紮實,前方左轅有一個大漢相對走來,這個大漢是守衛越南宮城的禁軍中的一個武弁,其實也是乾國人,他一襲綢衣,大小飾物零星閃動,左手持著一柄鐵斧的把柄,肩後的斗篷材質相對要粗一些,如同厚實的瀑布一般翻過三角形的肩膊、以及鎧甲的牢靠兩翼,流淌下數尺的距離,在腳踵處戛然而止。順化的炎熱天氣決非他所能適應,他走得汗流浹背,隱匿在身上各處的如青苔一樣的汗漬在他搖擺的行走中交替出現。毒辣的太陽穿透了薄薄的絲綢,曬得大漢身上的暗甲越發灼熱,汗水彷彿溪水從石縫當中流出,流過他的發達的大腿,將他的小腿衝得駁雜無比,黯淡的塵土、風乾的鹽份以及猩紅色的膚色渲染得他的腳下如同血流如注的傷口。
武弁艱難地仰起了頭,朝著天空嘆了一口氣,聲音低沉,這時一陣清涼的海風吹來,武弁的心下一陣清爽。鼻尖彷彿感覺到了久違的暴風雪的衝擊。於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結束了深深的陶醉